最让何曼和张彭感到震惊的是,这些士卒居然能一直保持警惕心,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配合而放松警惕。

    这种士卒的素质在汝南黄巾之中,已经达到了将领亲卫的标准了。

    可在刘备军中竟然只是守卫城门的普通部曲,这让何曼、张彭清楚的感受到了两边战力的差距,也对刘辟投降更为支持了起来。

    何曼和张彭自然是不会知道刘封在其中花了多大的心血。

    刘封父子俩平时不好奢侈,刘备还好犬马,喜华服,可刘封就真的是勤俭节约,对声色犬马毫无兴趣,而且还特别能挣钱。

    刘封不但劝说刘备将大量的财帛投入到军队的建设中,提高军队的伙食标准,以及士卒的基础俸禄,同时还极为注重精神上的奖励。

    这些物质和精神奖励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良好的化学反应,达到了花小钱……不,应该是花中钱办大事的效果。

    同时,还经常给士兵科普教育,告诉大家刘备给大家分了田地,大家保护徐州就是保护自己家的家产亲人。

    徐州军的士卒越来越习惯了不扰民,以及为州郡而战的大义名分。

    训练自然会更加刻苦,军纪也会变得更好,战力愈发强大。

    尤其是徐州军一路走来,几乎连战连胜,未尝一败。

    连胜不但大大增加了军队的士气和自信,而且也容易积累老兵。

    如今徐州军中老兵的比例高达七成以上,这个比例恐怕也只有曹操的青州军能相提并论,可在战力上,徐州军完爆青州军。

    就在刘辟胡思乱想的时候,城门内响起了激烈的马蹄声。

    刘辟赶忙回过神来朝里望去,却见一手长过膝,大耳垂肩,面容正气凛然的长者从城内疾驰而出。

    城门口的士卒们纷纷下拜,口中大喊:“参见骠骑!”

    刘辟、何曼、张彭精神一振,意识到来者正是大汉宗亲,朝廷骠骑大将军,豫州牧,都督豫、徐、扬三州州事,天子诏令,州牧以下,咸可自决的谯侯刘备刘玄德。

    刘辟三人不敢怠慢,赶忙上前两步,朝着刘备大礼参拜:“我等参见骠骑!”

    刘备翻身下马,径自走到刘辟身前将他搀扶而起。

    刘备的近卫们对他的脾性早就了如指掌,也不敢阻拦,只是紧紧跟上,保护左右。

    “公孝此来,可是为襄助备奉旨南征,攻打袁术而来?”

    刘备笑意晏晏,搀扶起刘辟后,就转为握着对方的手,言谈和蔼客气,让刘辟等三人顿生受宠若惊之感。

    刘辟、龚都这些人,其实本质和许褚是类似的,都是出身豪强,只不过一个投身黄巾,一个站在汉廷一边。

    他们都属于有钱有势的出身,当然,这个势只是相较于草民,自然是没法和士族相提并论的。

    因此,他们其实都是有字的,只是地位不高,成就不显,记录偏差又或者是其他等原因,最终才没有流传到后世。

    哪怕是真正的底层出身,一旦混迹上来了,也会请人为自己起個表字,甚至不惜改名以求好字。

    字在东汉的地位就是如此之高,而呼唤对方的表字,则是极其亲近的举动,饱含善意。

    刘备能如此作态,自然是亲近刘辟的意思,这如何能不让后者感动?

    刘备以骠骑、谯侯之尊,亲自出城相迎,这礼贤下士的态度,难道还体现的不够诚恳?

    刘辟忐忑窃喜之余,也大受感动。

    听到刘备的问话,赶忙回答道:“辟乡野之人,不识天数,唯知几分做人的道理。蒙使君如此恩遇,辟只恨不曾早早来投,劳使君久侯了。”

    随后,刘辟又跟刘备介绍道:“此二人乃是我麾下重将,与周仓、裴毅一起为我心腹。今一并带来面见使君,愿为使君效犬马之劳!”

    “公孝何出此言。”

    刘备先是冲着何曼、张彭二人点头微笑,让二者很是激动,随后又对着刘辟道:“如今天下板荡,中枢不振,正缺像公孝等才俊之士为国效力,此时正是诸君用武之时。备不才,愿向朝廷举荐诸君,愿与诸君同扶汉室,匡正朝纲。”

    刘辟等人听完这话,喜不自禁,又想要下拜感谢刘备。

    刘备如何能让他跪下,硬生生拉着他不放,一起进了项县。

    当晚,刘备设宴款待刘辟、何曼、张彭三人。

    席间刘备亲切感人,对三人关怀备至,更是细心询问刘辟等人的志向,并以此为他们求官。

    刘辟三人惊喜交加,颇有些不敢置信的味道。

    面对刘备如此抬爱,何曼、张彭两个人已经悉数归心,就是有些小心思的刘辟都觉得刘备此人以恩义结人,轻利重义,与当世之人大为不同,让他心悦诚服。

    这次投诚,可谓正确之举。

    这边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庐江郡舒城县也上演了一场君臣相知的戏码,只是这里的君臣相知却是刀光剑影,尔虞我诈。

    袁术任命的庐江太守刘勋正在召见周瑜。

    眼看着北边的刘备虎视眈眈,各部军力不断在汝南北部集结,桥蕤在汝阴守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天天往寿春发求援文书,弄的袁术也越来越慌乱。

    袁术一慌,那自然也要把情况跟刘勋说一说啊,于是,给刘勋的催逼文书就越来越多,用词也越来越严重。

    刘勋又不能把粮食和兵员变出来,他一个人急也没用啊,只能把这份焦急传递给庐江本地的士族豪强们,而郡望周家就是最重要的一个。

    “公瑾啊,你总算是来了。”

    周瑜刚一上堂,就被迎上来的刘勋一把抓住左手:“公瑾,主上已经屡次三番催问庐江的后援补给何时能够北上。周氏乃是庐江郡望公侯之家,你若是不帮我,我可就真顶不住主上的催逼了。”

    面对刘勋的示好和威胁,周瑜神情恭敬的回答道:“禀告府君,我家已经聚兵两千人,壮丁一千五百人。大车二十辆,牛马四十头,粮食三千五百石,另有酒水二十坛,猪羊十头,用以劳军。”

    “好、好!”

    听到周瑜的话后,刘勋这才长松了口气。

    袁术那边催逼的越来越厉害,要求也水涨船高。

    其中粮食和一万五千民夫还比较好解决,毕竟秋收在即,再加上此时的庐江郡可有三十多万人口,还有大量的隐户。

    抽调一万五民夫虽然吃力,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反倒是那八千士卒比较难办。

    刘勋自己手里是有三千部曲的,但这三千部曲可是刘勋的老底子,不但要靠他们来压制整个庐江,而且也是他性命的保障。

    同时,刘勋其实并不看好袁术,刘备之前在颍川的战绩也已经传回来了,半个月内横扫颍川黄巾,这种战绩袁术做梦都不敢想。

    汝南刘辟前年背叛他,人就在葛陂平舆没换个地方,你猜为啥袁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却从来没去找过对方麻烦?

    还不是因为打不过吗。

    因此,刘勋是绝对不舍得把老底子丢进寿春那大坑里去的。

    他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庐江的士族豪强们交出各自的部曲,然后让他们去增援袁术。

    袁术如果赢了,那是他刘勋办事利落的功劳。

    袁术如果输了,那他手里的实力丝毫没有损失,反而庐江地方上的阻力却变得更弱了,更有利于他的统治。

    到时候不论是投降刘备还是投降刘表,甚至是投降北方的曹操,他都有足够的筹码可以去转圜。

    正是因此缘故,他才会对周瑜如此热情,以至于都有些谄媚了。

    “公瑾,你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刘勋满脸惭愧之色,一边将周瑜引入席中,一边诉苦道:“只是还有一事,需你援手一二。你若是肯帮忙,勋必有厚报。”

    周瑜心中冷笑,知道刘勋所谋求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但他面容上依旧沉静尊敬,听完刘勋的话后,当即表示道:“府君何以如此客气。自府君来到我郡,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士民丰衣足食,此皆是府君之功也。眼下正是我郡士民报答府君之时,还请府君不必多虑。”

    刘勋闻言大喜,连连称赞周瑜识大体,明大局,格局非凡,随后才说道:“左将军令我郡援兵八千,此时军中方才集结了两千人,加上公瑾你这两千人,也不过才堪堪半数。其他各家都不如公瑾汝家明利知世,岂不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乎。”

    刘勋的无耻还是超乎了周瑜的想象,只是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倒也没有接受不了。

    只是周瑜并没有大包大揽下来,而是故意迟疑道:“府君,两千部曲,已是我周家竭尽全力所出,不瞒府君,如今我家府上,只有三五十族兵护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

    刘勋露出尴尬的笑容,解释道:“公瑾误会矣,贵家毁家纡难,慷慨高义,勋岂能不知?某意下乃是请公瑾出面,劝说郑、梁等大家,让他们也为主上之困出一份力气。”

    周瑜这才恍然,原来刘勋是想让他出面,劝说其他家族也多出点血。

    可这不是荒谬吗?

    我周家这么毁家纡难,那是为了给刘备下注,里应外合坑死袁术的。

    其他家又不造反,我说破嘴皮子又能有什么用?

    至于拉拢其他家一起干大事,周瑜是敬谢不敏的。

    一来人多嘴杂,容易走漏风声。

    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周家一家能够通吃得下,为什么还要冒着走漏风声,导致事情败露的风险,把蛋糕分给其他家族呢?

    援军总共就八千人,周家就占了两千部曲,四分之一的兵力,加上通风报信,引来的刘军外援,这六千人还不是囊中之物,瓮中之鳖?

    所以周瑜当即就想拒绝。

    可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府君之重任,瑜义不容辞。”

    刘勋登时大喜,立刻下令设宴款待周瑜。

    后来几天,周瑜都极为卖力,往来庐江郡中的几个大家族中,劝说他们交出部曲。

    平心而论,周家在庐江的声望是极高的,又是庐江郡的郡望之家,庐江士族豪强皆以周家马首是瞻。

    如果周瑜拿出些好处,又或者是以周家来逼迫,那这些世家大族们或多或少是肯定要给周瑜面子的。

    最少总能拿出个两三成族兵来交差。

    可周瑜两手空空,又不许诺好处,更没有以势相逼迫,那大家就都懂了,只是在那绕圈子,虽然不至于是一毛不拔,但最后几个大家凑出来的部曲人数竟然高达五百人之多。

    这让刘勋大失所望,不免对周瑜也埋怨了起来。

    周瑜冷笑不已,他早就看穿了刘勋这种性格,而且自己又有所谋,根本不会把这埋怨放在心上,反而还十分关切的主动关心道:“府君,如今距离左将军所限制的日期已经不到十日,自舒城县前往合肥也需要四五日。可兵卒却只有四千五百人,这该如何是好?”

    让周瑜这么一提醒,刘勋也急了,忍不住站起来转起圈来。

    可他素来就不是什么急智之人,甚至都不能算是聪明人,就算转圈转到死,那也不过能为袁术多拉几车米面罢了。

    “这该如何是好?”

    刘勋转了好几圈,突然看见周瑜坐在席中喝茶茶汤,先是心中怒气暗升,我在这坐立不安,你倒有闲情喝茶?

    可随即猛的反应过来,周瑜素有机智过人之名,莫非他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了?

    刘勋停下转圈的脚步,快走两步来到周瑜身前:“公瑾,汝可是有解决办法了?”

    周瑜本就是在钓鱼,眼见鱼儿上钩,于是他放下茶汤,面露苦笑道:“只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不知是否可用。”

    刘勋一听对方真有办法,心中登时大喜,连忙催促道:“公瑾,还请快快说来,能否可用,我等可再商量啊。”

    周瑜假意推辞,却拗不过刘勋催促,只能将计划托盘而出:“府君,城中现有部曲四千五百人,所差不过三千五百。我之前所聚壮丁有一千五百人,皆是我庄上仆役,颇熟军伍操演。山蛮下山之时,常常调用他们围堵,所缺者,军服甲胄兵刃也。”

    刘勋渐渐有些明白周瑜的意思了,他这是想李戴桃冠,把民夫假装成部曲。

    “这可行吗?”

    刘勋有些游移不定的问道:“此去寿春,可是大概率要上战阵的。”

    周瑜笑道:“别的不敢说,至少我家庄丁上个战阵不成问题,况且左将军持有坚城寿春,必会坚守不出。野战不行,难道守城也会有问题吗?”

    刘勋心里一琢磨,还真就是周公瑾说的这番道理,可高兴没一会,又脸色迟疑道:“公瑾,即便如此,也不过才六千人,还有两千该如何是好?”

    周瑜露出神秘笑容,干咳一声道:“府君,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全啊。”

    刘勋恍然,周瑜的意思显然是这缺额全部用民夫填补。

    “那这民夫可就缺大了啊。”

    刘勋又皱着眉头抱怨道:“如今民夫只征召了九千多人,要是再调走三千五百人,恐不足六千人了啊。”

    周瑜正色劝道:“府君,两害相较取其轻,即便伱一人不抽,民夫恐怕也凑不齐一万五千之数,况且如今秋收在即,抽调民夫也必定损害地方之利,到时候我恐……”

    刘勋脸色一变,周瑜虽然没把话说完,他却是听懂了。

    眼下秋收在即,需要大量的人手,他却在这抽调民夫,要是这事做过头了,损伤最大的就是本地士族豪强的利益。

    真要把他们逼的过度了,那这些人手里可都是有人有武器的。

    到时候这些部曲可就是冲着自己来了。

    想到这里,刘勋做出决断,欣然接纳了周瑜的意见,同时对对方盛赞道:“若是庐江郡中人人都如公瑾这般忠谨,我这太守便可垂拱而治了。”

    周瑜淡定一笑,提醒道:“府君,这些人的军服器械还得早做准备,一旦备齐,便可北上合肥,汇合厉阳援军,一并前往寿春。”

    刘勋脸上闪过一丝肉痛。

    要给三千五百人备齐军服器械可不是一笔简单的数字,尤其是甲胄方面的开销,可谓十分巨大。

    虽然不可能为每个人都备齐甲胄,但三千五百人的规模,想要装的样子过的去,最少也得七八百套甲胄才行。

    若是只有简单的胸甲单件,那更是得要一千五百套以上才行。

    这一项就是一笔数百万的开支。

    他忍不住去看周瑜,却发现周瑜低着脑袋看着茶汤,仿佛在研究这茶汤的滋味。

    没办法,刘勋只能自掏腰包:“公瑾,一会我给你令牌,明日你去武库,领取三千五百套军服,五千柄长短兵,再加上一千套全甲,五百套胸甲。”

    “我去?”

    周瑜一脸诧异:“府君,为何是我?”

    刘勋笑眯眯道:“此事,公瑾于我出了大力,勋如何能视而不见?我欲拜公瑾为庐江都尉,此次北援,尽数拜托公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