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第一次听他提相关的话题,他神色幽幽,一点儿都不怕和我对上,反而看得我有点儿不太自在。

    直到司机在我们小区门口停下,我们一家三口下车。

    儿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我便轻声在他旁边问:“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呀?”

    “什么?”

    他明知故问。

    “针尖对麦芒,你不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谁是针尖儿?我吗?”

    我在心里吁了口气,然后在他的手臂轻轻一拍,俨然有些无语。

    他鼻嗤一笑:“不然还能你是针尖儿?”

    “你是不是不能跳开这个话题了?”

    “事情一件一件办,话也一句一句说。有什么问题?”

    我又啄了口气。

    倪他:“看来,你根本就没受什么影响。亏我还那么担心你,根本就是……自找苦吃!”

    “嗯。我一大男人没什么需要关心的。放心吧,没事。前面开个门。”

    我们已经走到单元门外。

    我应了一个好,几步前往把门打开,等他抱着儿子过。

    他果真如之前说的那样没有折腾我。

    或许也是确确实实没什么心思。

    我从洗手间回来时他已经躺在床上闭了眼,背对着我,脸朝着窗户那边。

    被子却给我留了。

    和他对应的那个角微微往上翻起,我在门口看着身形一顿,然后锁门钻被窝。

    如同他以往每一次从背后抱我那样,我也从背后抱着他,但我的手也许有点短,他不胖块头却大,得用点力才能把他彻底环住。

    能感觉他的呼吸还很凝重,嘴里还叹了口气,明显没睡着。

    “怎么背对着我?”

    “没事。”

    他用手包裹着我环在他腰间的手,温温热热的,特别舒服。

    被他抓起来举到下巴亲了一口。

    “嘿嘿嘿,你轻一点……我的手还被你压着~~”

    他嗤鼻一笑。

    旋即悬着身子示意我把手取出。

    他转过来。

    用我刚刚抱着他的方式将我拥入怀中。

    我安心埋在他颈窝,特别温柔的喊他名字。

    “王伟~~”

    他摆弄着我的头发和耳朵,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还是觉得不痛快吗?要不要我再和你喝两杯?”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拉开我的头和我对视。

    眸色深深:“喝什么?”

    “你说呢?当然是……8+1呀!”

    他又被我逗笑。

    “你不嫌弃那个?”

    对酒这个东西我真的很敏感,以往也不是没喝过,以前还和他一起喝过。

    只是我对这东西不上瘾。

    骨子里就反感。

    他也明白,自然,我能感觉他和我对酒持一样的态度。

    我们家几乎看不见酒的影子。

    “嫌弃,但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喝吧?和你,可以喝一点。”

    他抿唇。

    “也就是说,这是在给我面子了?”

    “嗯~~”我用指尖戳他的脸蛋,动作轻,但他现在是放松状态,还可以戳出一个小小的窝来,我玩得入神,声音徐徐:“所以啊,我都把这么特殊的东西给你了,你要是再不高兴的话,可对不起我。”

    “嗯~~”

    他也重重叹了一口气。

    然后将我圈进怀中,用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松一点儿~~我要被你憋死了~”

    “哪里?”

    “你这个人!~~算了,就不能和你好好说话。”

    他又是一笑。

    “那就当和我说笑话了。”话闭,他真拉着我一块儿去喝酒。我说家里没有怎么办,他说刘强那一瓶还没喝光。

    “你们两个酒量这么差?”

    “那可是纯白的,一会儿你喝了再说这话。”

    “……行。”

    等我再驻足定睛时才发现还有一瓶新的。

    没开封。

    “我去~~这个刘强下这么狠的本?这两瓶都是茅台吧?他花这么多钱买两瓶酒和你喝?”

    我拿着其中一瓶翻来覆去仔细看,不可思议地问。

    “难道我不值?”

    这问题把我搞得不会了。

    于是我把话锋一转:“不是值与不值,对我而言,你这个人比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要珍贵,但不能这么比。

    这个酒,对现在的我们来说确实贵。不过以后你飞黄腾达,我一定给你买。用我自己存的钱给你买。”

    “这可是你说的。”

    他难得对一个人说的话这么在意。

    “当然,如假包换!”

    “行!冲着你这句话今天咱们高低都得喝一杯。上桌?”

    “上!”

    我也豁出去了,反正是在正月里,也没什么其他事儿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这酒入喉,不辣,也不冲脑。

    我和王伟说。

    “嗯,是好酒。只是价格有些虚高。”

    “啊?”

    这不是国酒吗?

    作为国家最拿得出手的白酒,价格方面……

    好吧。

    我赞成他说的话。

    确实价格有些虚高。

    “国酒,如果作为其他国家那样的形式去推广,那么也就只有表子的意义。

    要做到里子也有意义,那么,应该的,全国上下大部分的人都能喝得起,这样的酒才叫真正意义上的国酒。

    事实上是,不但不好买,中间还有很多黄牛抬价。买的人喝不起,喝得起的人不用买。

    这就是现在国酒的状态。你觉得,有意义吗?”

    我们家的话题还能充斥到这种程度。

    我也乐意和他谈。

    虽然是一个粗人,没经历过高等文化,但很多东西取决于民心,最底层的声音才是最真实的。

    我有什么就说什么。

    “是,我和你所见略同。

    只是吧,有些事儿也不是你我就能决定的。嗯,从某些层次来说,这种东西对个人而言只是一种信仰一般仰望的存在。

    比如我。

    我敬重它是国酒,但我也不会因为喝不起它而影响生活。

    倘若有一天,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觉得这些资源就是为人所用,为我们所有的人使用,愿意把价格打下来,那……指不定咬咬牙这个酒也能出现在咱们家里逢年过节的日子中。

    如果打不下来,将来有重要的事儿,我们也可以挺一挺,买个一两瓶欣赏欣赏。

    比如,孩子们结婚时。

    作为一种……比较高端的期待的东西,用它来办最重要的事儿,算是礼仪,也算是仪式感。

    就看怎么想,怎么过了。”

    “你倒是挺会开解。”

    “不然呢?人生中有很多东西都是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总不能一直眼巴巴看着,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上面,最后去搏一个不一定的可能吧?

    还不如早点让思想和欲望尘埃落地,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踏实了再说。”

    “是。”王伟双手撑着桌面,缓缓抬头,锁着我的眸深深凝视。

    那眼神中自然也是有欣赏和崇拜的。

    如同以往我和他单独在一块时,他细细打量我整个身子时一样。

    看着我的心也不规则的跃动。

    我回他以最深沉而富有爱意的目光。

    “亲一个。”

    他说。

    “好。”

    我把脸凑上去,一个斜错开的姿势,我们两唇相贴。

    最后是他扣着我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没有别的深意。

    也没有浓情蜜欲。

    只是一个特别深又很单纯的吻。后来或许是酒上头,我们两人都有点晕,在没有双双倒在桌上之前,他把我腾空一抱,抱回了卧室。

    “睡觉?”

    我猛点头环住他脖子:“嗯,和老公一起。”

    “好。”

    他在我脸颊亲了一口,迈步,双双跌在床。

    ……

    或许是那边老头子情况不妙,他妈逼得急。

    形势最紧张时,是他妈带人亲自上门,却被他堵在门口。

    我和儿子待在客厅静看。

    王伟把门关上,带上外套和我们说:“我去去就回,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我和儿子双双点头,用眼神告别。

    门开了又关上。

    外面的人脚步声远去。

    可不多时就听到楼下传来争吵的声音。

    以他妈尖锐的声音为主。

    偶尔夹杂着他低沉的嗓音,多半都是一个字回应。

    比如?

    “不。”

    “呵。”

    “没。”

    这样的单音。

    “王伟,我想我已经把我能做的事都做了,你这样,就不觉得心过不去吗?”

    “不会。”

    “你!”

    我和儿子在窗台看,能听得清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儿,每一句话。

    他妈往我们这个角度抬头看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好像对视上了。

    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只有我们看得清她,她应该只是做个动作。

    “那个蠢女人到底给你说了些什么?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

    “别提她我还可以和你说两句。”

    “怎么?提到她你心里不舒服了吗?”

    王伟沉默不语。

    “想要我不提她也可以,你跟我走?”

    “这不是你的砝码。”

    “你跟着她窝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前途?!儿子,你这些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怎么蠢到如此地步?

    妈妈一步一个脚印,辛辛苦苦踩到今天这个地位,就是想给你们一条宽阔的路,让你们未来走得更好。

    我做到了。

    可你却愿意在年纪轻轻的时候,选择这么一个小地方,和一个乡下的蠢女人窝在这儿,还给她养儿子。

    喜当爹?

    你已经落魄到如此地步了吗?就凭我给你这张脸,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她除了长得好一点以外还有什么眼界?有什么思想?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你到底明不明……”

    “那你有想过…”王伟低垂着头,把玩自己的手,一字一句清晰的说:“为什么你那么好,她这么不好,我还是愿意选择她?

    这个问题你有想过吗?”

    “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贬低的那个蠢女人,和我这种蠢男人是绝配。

    我们入不了你的法眼,请你放过我,放过我们。”

    “儿子我不是……”

    “这个小区太破,也太旧。”王伟伸一只手挡在他们之间,不让她靠近,始终没有用眼看她的方向,只深埋着头看地面,道:“配不上你们这种住大别墅,小心翼翼踩到豪门去的人。

    还请你挪步,别脏了你的腿。当然,在我们这个角度也希望你别脏了我们小区,毕竟懒得打理!”

    “王伟你!”

    “走。”

    王伟已经转头扭身准备进单元楼,刚走了两步,被后面的人一句话喊停在原地。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姐姐的下落吗?”

    一句话,伤了几个人?

    我觉得如果是我……

    好吧。

    永远没有感同身受。我不知道这事儿落在我的头顶我会如何,但我作为一个外人怒火已经从胸腔冲到发顶。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她经历了什么?

    可不管她经历了什么,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儿子。

    她亲生的儿子!

    这些年来,她甚至都不在乎王伟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只觉得权势和钱才是最重要的。

    她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走上了一条不归的路,却还想把她的亲儿子拉下水。

    她的脑子被驴踢了吧!

    这时还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搬出来压迫自己的亲儿子……

    王伟在原地顿住好久好久,久到我好一段时间看不到他的身影,我甚至已经安顿好儿子准备开门下楼,想一探究竟,想去看看他现在还好不好?

    就在临走之际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余光下。

    我连忙侧头。

    “妈妈,爸爸出来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让儿子先别说话。

    儿子乖乖闭口不言,和我一起垂眸看下去。

    王伟气冲冲走到她面前。

    手已经举过头顶。

    却还是硬生生被一根无形的线拉回似的,最后全部力道落在他大腿上。

    “你刚刚说什么?”

    “跟我走。”

    “游琴,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我再问你一句,她在哪儿?!”

    “我也最后和你说一遍,想得知你姐的下落,就和我走。”

    王伟又疾步回到单元楼。

    “不然你这辈子可能永远都没机会得到她的消息!是,你高尚你伟大,你看不起我现在拥有的财和权。

    但是王伟我告诉你,只有这些才能帮助你找到她,唯有人脉才是最行得通的路,你回来,来帮我,我可以把所有的人脉都交给你。

    儿子,我也想知道你姐的下落。只有你才可以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