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百五十多年前,那些名为破碎时空的世界残骸降临了这个世界后。

    这个世界的天空就再也没出现过正常的太阳了。

    但在老人的记忆里,他从出生开始就在打仗,太阳是长什么模样的,只有从老一辈的口中听说过。

    据说,那是一团温暖的火球。

    白天了就会挂在天空上,只要照在皮肤上就能感受到暖意。

    在阳光普照下的田园里头,小孩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踩过土壤,把浑身弄的脏兮兮的。

    最后再精疲力竭的躺在淌流的小溪,疲惫笑着的看着蓝天度过一天。

    不必担心厉鬼,不必担心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声音,说出如果不遵守规则就会死亡的诅咒。

    斋藤陆没办法想象那样的光景。

    所以小时候的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央求爷爷奶奶,再多描写那个关于和平时代的风貌。

    后来,听说是前线战败了。

    原来的小村子必须舍弃,本来就艰难的生活环境要再一步后退。

    爷爷奶奶那个时候已经很老了,他们没办法离开曾经的故土,最后决定要在家里度过最后的时间。

    从那以后,斋藤陆也再听不到和平时代的故事了。

    那时候是破碎时代十三年,而他在十八年报名参的军。

    那年他才二十二岁。

    最初参军的理由,与其他为了收复故土,满腔热血与仇恨的战友不同。

    斋藤陆只是想要去其他『破碎时空』的领地看看。

    据说在不同战区,破碎时空侵蚀的区块也会呈现出不同的性质。

    【妖冥鬼域】的天空是无光的永夜,因为只有黑暗里那些妖魔才能肆虐,让大地成为黄泉的冥土。

    听说其他战区的太阳也是假的,不然夜晚就不会出现血色的月亮。

    那是与现实不同的异界天象。

    可是即便如此,斋藤陆还是想去看看,哪怕只是虚伪的也好,他想亲眼看看挂在天上的大火球。

    但可惜的是。

    作为『妖冥鬼域』的军人,想要跨越地区参与作战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说上层不会容许兵员衰减了,更为单纯的原因,是实力不允许。

    联盟那时候在大力宣传新时代的契灵使们。

    他们与普通人类不同,听说是可以与异世界的英雄契约,拥有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局的能力。

    只有那些人才能安然通过边界线,作为战力去其他地区战斗。

    不幸的是,斋藤陆没有契灵使的资质,他最后只能成为普通的人类士兵,提着联盟新研究出的枪械去战斗。

    而幸运的是,他的枪法还不错。

    所以在参军的三十多年里,他次次都能从前线活下来。

    后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联盟似乎又改变了对破碎时空的战略。

    忽地不要求各地发起反击了,只要求能守住边界线,定时的清扫那些入侵的怪物实体。

    因为战略的改变。

    于是各战区本就紧绷的军费,终于得到解放,除了能改变战局的契灵使以外,让一大批的普通人类军人能够退休返乡。

    斋藤陆也是退休的军人之一。

    他退休后,发现原来本就后退过一次的家园,又再一次成为了沦陷地区。

    还好父母没有出事,在当地政府的安置下有一片小农田。

    就这样,早早断绝娶妻生子念头,不想让后代生活在这种时代的斋藤陆终于安定了下来。

    陪着父母生活了十几年,直到看到两老安然长睡。

    又过了几年的时间。

    已然年迈的斋藤陆,非常久违的再次收到了政府的通知。

    他们说,因为长期遭到侵袭,E-026地区已经被定性为了高危地带。

    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政府将迁移这地区的民众与市镇,把物资转移到较为安全的后方。

    而斋藤陆因为当年从军的战果,他能够优先选择想住的地区。

    并且还能得到完善的养老福利。

    斋藤陆看了几眼信件,笑了笑后,就把那信封给烧掉了。

    再后来。

    他生活的小城镇里,只剩下他还有几名老年人了。

    不过因为还有田地的关系,这么多年来靠着『契灵』们的传授,人类技术也有了大规模的改善。

    所以他们几个老家伙们凑个伙,衣食住行倒是不成问题。

    又过了一段时间。

    一名才十五岁左右的白发女孩,来到了他们居住的小镇。

    她轻淡的说自己是新派来负责驻守E-026地区的契灵使,以后会住在附近的驻守基地。

    她的语气就好像是在陈述公事,仿佛没想过得到回应,也做好了得到大量嘘声的准备。

    毕竟一名连契灵都没有的契灵使,谁会相信她能够做到独立镇守一个地区呢?

    也许她一路走来,已经无数次的经历过相似的事情了。

    早就习惯了白眼与失望。

    而斋藤陆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一天。

    他都不记得,小镇有多久没那么热闹过了。

    好多老奶奶把那少女给围了起来,在对方手足无措的表情下,兴奋的拿出自己珍藏的衣服想给对方套上。

    十五岁的年纪,就像是几个老家伙的孙女一样。

    这让孤独的久了的他们沸腾了。

    而且人又娇小可爱,不像其他被派遣来的契灵使,不是怨天尤人的恐惧自己被指派了必死的工作。

    就是趾高气昂的认定,凭自己的实力可以独立完成镇守,不屑与这些顽固不肯撤离的老人多说一句话。

    那少女的性格看似冷淡内向,但面对众多老人善意的热情,她只能做到满脸通红的点头。

    最后回去的时候,那好几大袋的种植出的蔬菜水果叠加起来,几乎都快要比她的身高还高了。

    再后来。

    那女孩常常就会跑到小镇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作为小镇的居民,老人也与对方渐渐熟悉了起来,因为他曾经是军人,所以女孩拜托过他希望能传授经验。

    说实话。

    斋藤陆敢保证,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才华横溢的天才枪手。

    第一次摸枪才开了十几次,就能够掌握枪感?是天塌了么?还是全人类进化的时候忘记捎上他了?

    他当初没开个几百枪根本射不中远处的靶心!

    说真的这么不讲理的天赋,要换他年轻的时候,真的会羡慕到咬牙切齿。

    不过斋藤陆已经老了。

    所以看到少女没有自信的走过来,低着头歉意的说她还有很多没能做好的地方时。

    老人只是一脸严肃的点点头,说道你这个年纪已经很不错了,只是以后还得再多练练。

    当然,那次以后当白发少女还想让他再出手示范的时候。

    老人就会说昨晚没睡好,天气湿了导致腰痛婉拒了。

    现在回想这些事,尤其是那单纯的少女还信以为真时,已经年老的斋藤陆还是会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常常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年他真的有个孙女的话。

    一定会和这女孩是一样可爱的孩子吧?

    “唉,果然还是老了啊。”

    斋藤陆长叹口气,深邃的眼眶望着远处涌来的妖魔,以及已经遍地鲜红倒下的妖鬼实体。

    他略有些疲惫颤抖的手,缓缓将菸斗给叼在了嘴中。

    “人只要老了,就忍不住会回顾起当年的事情,在战斗中分心可是大忌。”

    他苍老的声线自言自语,长吐了一口烟圈后摇了摇头。

    “我教那孩子的常识,自己却反而做不到,这可不行啊。”

    老人平淡的说着,将枪托从容的抵住了肩膀,再次眯眼进行瞄准。

    “都这把年纪了,我可丢不起这个面子。”

    扣动板机。

    枪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