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十人的队伍装扮成商人模样进入县城,领头人是李来亨。

    他带人在转悠几圈,仔细观察乞活军在城内的做派,才主动暴露身份,希望会面乞活军的首领。

    李来亨很快被带到县衙大堂,大堂内外被乞活军兵卒围得水泄不通,却迟迟不见有人与他接触。

    他静待好一会,直到一壶茶都被喝完,仍然不见来人踪影。

    他心中顿时油生不好的预感,难道乞活军要杀他?

    可是他进城观察良久,对方在城内扫除街道,修补路面,救济难民,训练新兵,就连乞丐流氓也被管束起来强制劳动,整个街面仿佛焕然一新。

    市民们纷纷夸赞乞活军不像义军,倒像是真正的官府,一桩桩小事,乃至百姓都意识不到的细节都做的漂亮干净。

    百姓一致盛赞的义军,如何会滥杀一位无冤无仇的“使者”?

    果不其然,一位青年风尘仆仆地赶过来。那人一边分开紧密排列的护卫,一边连声说道,“不好意思我才接到特殊任务就来了。”

    “特殊?任务?”李来亨不太明白,但谈判还是要继续的,只是这身边涌上来的护卫着实多了些。

    李来亨补充一句,“我想与大帅谈件大事,可否……”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屏退左右。

    “我不是大帅,他们不听我号令。”

    “嗯?”

    李来亨有点懵,旋即明白过来此人是建言献策的军师,一般军师若得不到重用,确实没有兵权。

    可是,这些护卫也太奇怪了,怎么说两句话还越来越近了呢。

    十几个护卫像是变成屏风,三面皆围得死死的,李来亨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人呼出的热气扑到他后颈处。

    “咋了,咋不说话?”义兵的军师略显不悦,“你来造访咱们,不会是来蹭茶喝的吧?”

    “噗。”李来亨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谁家谈判是这样用护卫把使者团团围住的,叫我怎么说机密事宜?

    李来亨环顾四周,十几双杀气腾腾的视线射过来,李来亨只觉浑身不自在。

    噢!

    李来亨恍然大悟,这是乞活军的“下马威”,利用凶神恶煞的护卫震慑来人,以检验使者的耐心与应变能力。

    就像诸葛亮造访江东,孙权要用文武大臣考验诸葛。

    好!

    既然对方已然出招,他接招便是,“军师可知乞活军已然大祸临头了。”

    “长话短说。”军师端茶饮了一杯。

    李来亨微微一怔,心说这军师真是老辣,居然毫无波澜,还把问题反推回来。

    他瞧了一眼身旁不曾挪步的护卫们,当即开门见山,“我的人探到官府集结大军正朝商城赶来,兵员不下五千,若是汇聚沿途乡勇,很快便能破万,恐怕要不了几日就会抵达商城。”

    “来的正好,我们刚宰了几家大户,半点抵抗都无,大伙都吵着无趣。正愁没人给咱们解解馋。”

    李来亨觉得十分惊奇,仿佛看见一個顽童嚷嚷着要打十个壮汉,这不是自不量力,这是自寻死路。

    “不是?我刚才说的还不明白吗?我观你部兵马不到一万,根本无力对抗万余官军,守城更不行,官军一来,全县士绅立刻与官军并肩作战,那时候县城就是你们败亡的囚笼。”

    “守什么城,直接出城迎战。还有咱乞活军没有一万,我们刚补了一批新兵也才几千人,不过够了。”

    “够了?”若不是周围挤满了护卫,李来亨都要站起来大声质疑,“如此规模的官军部队,没有数万义兵如何抵挡,你们几千人那与送死何异?”

    “当初我们一百多人,就能打败八百县兵,如今几千人应对一万官军,双方的差距还小了,多谢你报信,我们乞活军会记得这份人情。”

    “啊这。”

    李来亨一时语塞,这打仗怎么能当成简单的算术问题?

    若是双方人马摆出来比大小,人数多的就获得胜利,动则数十万的农民军早把官军秒杀了。

    可结果呢,几百官军能追着几万农民军跑数十里。弱旅与精锐不能相提并论。

    他跟着闯王南征北战多年,近年才慢慢明白打造强军并非易事,训练,武备,军官组织,后勤补给,这些都不是闯军能稳定获取的。

    闯军只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批老兵,就这样花费数年还不能形成一支与官军正面抗衡的老兵队。

    乞活军只有数千兵马,就敢跟上万官军死磕?

    该说他们勇气可嘉,还是造反经验不足,意识不到官军的强悍战力呢。

    若是看着百姓人人称颂的“乞活军”一头撞死南墙,也怪可惜的。

    李来亨决定再努力救一把,“我部愿与乞活军合营南下湖广。那里的关隘军驿前些年被义兵攻毁,周边的一些秘密小道也无人看守,若是我们迅速南下,等到官军抵达商城,我们早已闯入一片新天地,到那时再做图谋也不迟啊。”

    “噢,搞半点,你们是要来合营逃跑的。可惜我乞活军只知勇往直前,只有站着胜利,没有跪着逃跑!”

    “若不积蓄力量,如何打过?白白送死是无谋。”李来亨不理解。

    “伱还想往哪跑,去了湖广,要不要去南直,去了南直要不要再回河南,永远在跑,永远就只能跑!战胜官军的最好办法就是勇敢面对他,没有狭路相逢的决战勇气,流民一辈子都是被追着打的流民!”

    “!”

    此言一出,李来亨只觉得振聋发聩,恍若寺庙的铜钟陡然在头顶炸响,闹得他脑袋嗡嗡的。

    他回想起这些年跟着老闯王,与新闯王四处征战,也是东奔西跑,一直在跑,哪怕偶尔获得胜利,也是侥幸小胜,军力与兵团作战经验没有任何长进。

    一直到近期闯军兵败溃散,闯军余部仍旧是跑,不停地跑。

    可是不逃跑又能做什么,相较于义军,朝廷官军实在太过强大,简直像一座大山压在各路义军头上。

    就在李来亨思量之间,他忽然瞧见眼前的军师面不改色地抬手在空中指点着,像是在示意他左右看看。

    李来亨环顾四周,竟看见瘆人的恐怖画面,周围十数名拥挤的护卫齐刷刷抬手,整齐划一地触碰空气,像是在统一画符。

    什么情况?

    李来亨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浑身毛孔打开,汗水伴随着热气一泻千里。

    他浑身的肌肉紧绷,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失态暴走。

    “新版本更新加了战团功能,好耶!”

    “卧槽,你们快看主线任务的新增奖励,定制COS服装!我特么要当阿斯塔特,我要让大明燃烧!”

    “兄弟们,选我当指挥官,我全战、骑砍、人间地狱、战地全部精通,指挥作战嘎嘎猛!”

    “决定了!”军师在一众护卫的吵吵嚷嚷声中站起,“回去告诉你家首领,我乞活军不日出城与官军决一死战,你若要逃,随你逃,你若要战,就到西边县界的急递铺与我会合。”

    合营的答复收到,李来亨连忙带人返回山中的老巢,收拢多日的闯军余部聚集在一起,勉强凑够两千人。

    “父亲。”他冲着养父李过拱了拱手,“他们答应合营,可是要主动迎战官军。”

    “迎战官军?”

    李过苦涩地摇摇头,己方这边的人马加上乞活军也没有应战官军的资本啊。

    “不如借此机会,趁机南逃。”另一个义军头目建言。

    “不可!别人用命抵挡官军,我部却趁机逃走,如此跟那些杀良冒功的官军有何区别?”

    李过当即否决这种拿他人垫脚的提案。

    他当年为何跟着族叔李自成造反,不就是看不惯官府士绅的腐朽作风,才反了的么。

    如今闯军溃散,他竭尽所能才收拢一批败兵和闯军家属,可是其中一个他极为看重的心腹却始终不见踪影。

    那小子是个李氏本家,十二岁便跟了闯军,次年被李过相中收入亲兵,接着因为聪慧机警被李过收为义子。

    几年时光过去,李过愈发觉得那小子潜力无限,好好培养一番,日后必能成为叔父的助力。

    只可惜闯军大败,霸业的梦想破碎,许多兵马与心腹都走散,李过至今收拢多人也未见那小子。

    也不知他死了,还是活着。

    唉,李过暗骂自己就是无法心狠。

    那么对于乞活军的迎战提议,李过的回答只有一个了。

    “去告诉乞活军,我部准时赴约助战,无论胜败,也要给其他义军的撤离拖些时间。”

    李过在心中追加一句,这一战只求问心无愧。

    李二,你小子可要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