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并无接触,也只知晓这位殿下身娇体贵,常住东宫不见人,却是沈默凌最大的政敌。后因中宫带累被囚禁东宫,是被沈默凌的千眠香毒死,而非病死。

    今生见他数回,除了面色经常看上去病恹恹的,很有一番离世清冷之感,并未想过他竟然已虚弱到这般地步。

    若是这般,纵使躲过沈默凌的下毒设计,能躲得过身体上的孱弱么?

    那还能支撑到她报复沈默凌那一日么?

    她的眉头越锁越紧,良辰看着却觉得她是在担心太子殿下。

    立时说道:“殿下小时候好像被人下了一种慢性的药,皇后娘娘发现的时候,药物已经浸透到骨子里了。常年累月下,就成了寒毒。便是闻大夫也只能以行针驱除寒毒,不能尽除。”

    “不能尽除?”苏念惜眉眼一抬。

    良辰点头,“如今靠着闻老的调理,其实已经大好了。可前一阵子殿下不是被罚去冷泉么,又受了寒,这就又发作了。最近每三两日就要驱除一次寒毒,属下听青影说,驱除寒毒可痛苦了,也只有殿下能熬得过来呢!”

    她将知晓的全都告诉了苏念惜,本意还有点儿想让郡主更加心疼他们家殿下。

    谁知,苏念惜心里头却‘啧!’了一声。

    “居然真是个病秧子,还以为他为避开圣人忌惮故意装的……”

    “郡主说什么?”

    苏念惜摇头,又问:“那这病,没法根治么?”

    良辰想了想,道:“闻老好像找到什么方子了,但是还在试药。属下听青影说,好像跟前阵子殿下中的什么药有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中的药?什么药?”苏念惜问。

    良辰摇头,“这个闻老没细说。”

    苏念惜皱眉,心下已是转了无数圈。

    本想借着这人的势去对付沈默凌,如今看来这病美人儿还不知能熬到什么时候。若是他半路撂挑子自个儿去极乐了,她要如何收局?

    不然此时放手,换别人?

    她手指轻敲桌面,又懊恼地拍了下团扇——那字据就该晚点儿再立!如今要反口,那玩意儿可是个把柄!

    蹙了蹙眉,还是得想法子骗回来才成。

    转念又想起那张脸,还没吃到就这么放了,实在有些不舍得……

    咬牙又‘啧’了一声。

    良辰和楚元两个看着郡主殿下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愤愤不平,又惋惜叹气,又满是惆怅。

    良辰还以为她是为着太子殿下的病情愁肠难解,道:“郡主不必太担心,有闻老在,只要殿下配合治疗,足保安虞的。”

    不想这句话,又叫苏念惜的心往下沉了沉——圣人戒备忌惮,沈家虎视眈眈,满朝皆是算计。

    这位殿下前世就是早死,这一世,真的能逃过么?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就听门边传来温和声音,“怎地这样愁恼?难道方才那位大郎君,惹贵人不高兴了么?”

    苏念惜转脸,瞧见琪官儿端着漆盘走进来,笑着招了招手,“琪哥哥,来。”

    又从荷包掏出几枚银叶子递给良辰,“带元宝去外边玩。我记着来时瞧见隔壁好像是卖小食的,你去瞧瞧,有好吃的带些回去,分给大家一起吃。”

    俩吃货二话没说,扭头就出了门。

    琪官儿关上门,转身回来,瞧见苏念惜含笑的模样,顿了顿,跪了下来,道:“奴拜见平安郡主。”

    刚说完,被苏念惜一扇子给砸过来。

    他伸手捡起。

    就听苏念惜道:“少跟我来这套,过来坐着。”

    低低一笑,捧了团扇放在她面前,温声道:“我在此间,也听说了你许多的事儿。你如今可是得了女菩萨的名号呢。”

    “菩萨?”苏念惜失笑,摇头,“妖怪还差不多。”又睨向琪官儿,“你既然知晓我如今处境,为何不来见我?”

    琪官儿笑容微敛,看着苏念惜若春日昭昭的眼,摇了摇头,“我这样的身份,如何去见你?”

    苏念惜皱眉,“你什么身份?你是先皇德元年间探花之孙,扬州城里惊才艳绝的流云公子,无数闺阁女子倾慕,诗词传遍江南……”

    “念念。”

    琪官儿轻声打断了她,嗓音苦涩,“我是罪臣之后,举家为奴,男子之身入风尘,早已卑贱落了泥。如今,是个娼倌儿。”

    一直笑着的苏念惜陡然红了眼,“琪哥哥!”

    她一把攥住琪官儿的手,声音已然哽咽,“我给你赎身!别在这儿待着!我给你清白之身!”

    琪官儿亦红了眼睛,反手握住苏念惜的手指,轻拍了拍,又抽回去,温声道:“圣人当年金口玉言,我宋家三代为奴,不许脱籍。谁都不能为我赎身的。”

    苏念惜眼下一颤,又道:“那就假死脱身!换个身份,我来帮你……”

    手背再次被轻轻拍了下。

    琪官儿温和地看着她,道:“你方才问我缘何到了此间。”

    摘下脖子上挂着的半枚月牙状的玉佩,道:“可还识得此物?”

    “嗯。”苏念惜点头,“这是你跟蓉姐姐的定亲之物,还有半枚在蓉姐姐那里。”忽而抬眸,“蓉姐姐她怎么样了?”

    琪官儿笑了笑,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道:“宋家出事后,我便立时与她解了婚约。可谁想,我入了江南的官家教坊司后,她却找了法子来看我,将这玉佩塞给我,说此生只认我一人,还想法子让我假死,想让我换个身份不受折辱地活下去。”

    五年前,宋家出事后,阿爹也曾寻过法子,可惜京城距离江南太远,阿爹又并无根基,根本插不上手。

    等再收到消息时,宋家已因贪墨织造司采买生丝的官银而被罚。

    三代入奴籍,还不许脱籍,此等重罚,当时还在京中掀过轩然大波。

    “那你为何……”

    “她想救我,得走家里的路子,自然就被知晓了。她家里怕她惹事连累,很快将她送到京城强嫁了人,想断了她对我的心思。谁知她却不肯低头,在夫家亦是寻死觅活。于是她家人便将我送进了京,入了此处,让她亲眼看我伺候男子的模样。”

    “啪!”苏念惜猛地砸了手里的茶盏,怒地一下站了起来,“杨家这帮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