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攥住了扫帚,另一只手紧跟着朝那男子脸上一呼!

    满脸横肉的男子当即被扇得原地转了个圈,晕头转向直接摔倒在地,好容易回过神来,扭头就骂,“格老子的!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来……”

    就看见了状如小山的楚元,到了嘴边的骂声顿时化作一声冷嗝!

    “我家主子出二百两,买你家的女儿。”夏莲冷着脸从楚元身后走出来。

    还晕着的男子眼睛一瞪,“什,什么?”

    夏莲扫了他一眼,又看向猛地抬头的婆子,道:“连同这婆子一起。”

    “啊?”男子还没反应过来。

    夏莲又道,“一百八十两。”

    “!”

    男子登时顾不上脸上的疼了,‘噌’地一下爬起来,“不是说好二百两!”

    “一百六十两。”夏莲面无表情,再次压价。

    男子听着,只觉自己的银子被人生生剜去,心疼得本就嗡嗡响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跳着脚冲夏莲骂:“你住口!你们到底何人……”

    “过时不候。”夏莲扭头就走。

    “我卖!”男子伸手就想去抓夏莲,被楚元一挡,登时吓得往后直缩,忙不迭道:“二百两,我卖!”

    婆子不可置信,“二郎!我可是你的姑母!”

    男子立马道:“胡说!你根本就是我家的奴婢!”又冲背过身的夏莲讨好地笑道:“小娘子,说好了,二百两?”

    夏莲回过头来,“一百五十两,不卖便罢。”

    “卖卖卖!”

    男子只觉既能摆脱两个拖累,还能得这么多银子,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里还管这其中有没有其他算计!

    立马扭头进院子,拉出一个十二三岁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小姑娘,往夏莲跟前一推,“一百五十两!不能反悔啊!”

    婆子抱住小姑娘,微微蹙眉,看向借了笔墨写契书的夏莲,视线在那文书上扫过,脸色微变,问道:“你是何人?”

    夏莲没有回答,只将那文书递给男子,男子不识字,不过草草扫了一眼,就立马抓着笔在那契书上画了个圈,又按了个手印,便接到了夏莲递过去的银票,顿时乐得几乎蹦起来。

    婆子看了眼这个丧尽良心的侄子,咬咬牙,拽着还哭着不肯走的小姑娘,跟着马车离开长街。

    在马车离开后不久,一群乞丐,便涌进了男子家中,到手的银票还没捂热便被抢走,之后如何哭天抢地艰难过活皆为后话,按下不表。

    只说这婆子随着马车出了永平坊,来到最近的一处客栈后,便被请到了二楼的厢房内。

    进门就瞧见桌边坐着的林霜,顿时眼睛一瞪,“霜娘子?”

    随即拉着身旁的小姑娘就要行礼。

    林霜亦是眼眶一红,起身迎了过来,将人扶起,“方嬷嬷,您还记得我。”

    婆子姓方,教导林霜时,受一声嬷嬷。

    她有些艰难地站起来,恭敬道:“娘子为人温厚恭谦,奴婢自然记得。”

    林霜看出她腿脚不便,想扶着她坐下,却被她摇头婉拒,坚持站着说话。

    苏念惜在旁瞧着,心道,果然与林霜所说一般,不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却是个极重规矩的。

    转了转手里的折扇,问道:“嬷嬷既然如此艰难,缘何不与林姐姐求助?”

    方嬷嬷抬眼,看了眼站在苏念惜身后的夏莲,视线落在苏念惜的脸上,一眼便知——此女非富即贵。

    再次拉着小姑娘跪了下来,恭声道:“奴婢方翠,携侄孙女书娘,拜见主子。”

    林霜有些尴尬地看向苏念惜。

    苏念惜却笑了下,展开折扇,道:“方嬷嬷既看到了那契书所写,就不必以奴婢自称了。”

    那契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将书娘和方翠逐出家门,并非收用为奴。

    方翠一顿,却再次规规矩矩地说道:“奴婢与书娘受主子大恩,不敢逾越。”

    “方嬷嬷……”林霜无奈,“郡主不是此意。”

    郡主?!

    方翠脸色微变,却还是跪着不起身,“奴婢拜见郡主殿下,可否请示郡主封号?”

    林霜着急,想说话。

    苏念惜却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看向方翠,笑道:“家父护国公,我受封平安。”

    “平安郡主?!”

    方翠蓦地抬脸,“您是……平安郡主?”

    苏念惜一笑,微微颔首,“正是。方嬷嬷听过我?”

    方翠一直过分刻板严肃的脸上少见地浮起了几分异色,片刻后,又俯下身去,愈发恭谨道:“郡主大名,如今京中无人不知。郡主以身为杆,为天下受苦女子撑起了一方立足之处,乃是大大的功德。奴婢三生有幸,受郡主恩惠。”

    苏念惜失笑,看向林霜,“林姐姐说方嬷嬷不会恭维人,怎么这些话说得,叫人想不高兴都难呢!”

    林霜也笑,“嬷嬷说得都是实话呀!嬷嬷,您快起来吧!郡主今日,可是特意为您来的呢!”

    方翠这回没再坚持,扶着书娘的手站起来,“不知郡主寻奴婢是为何事?”

    苏念惜笑了笑,问:“方嬷嬷,我的书院如今在招女先生一事,不知您可知晓?”

    方翠点头,“早有耳闻。”

    苏念惜也不急着开口,只是又问道:“嬷嬷觉得,招女先生一事,是否不妥?”

    方翠没料到这样的事,这位声名赫赫的平安郡主竟然会来问她的意见。

    难道特意来寻她,是因为书院遇着难事了?

    可她一个早出了宫的宫女,能帮到平安郡主什么呢?

    想了想,道:“乃是可利千秋之事。”

    苏念惜眼睛微亮,又道:“请问嬷嬷高见。”

    方翠看苏念惜一副认真求教的神情,语气愈发谨慎:“奴婢并无甚高见,奴婢在宫中伺候时,见过后宫无数,知晓女子之命,系于男子是何等悲哀之事。分明这些女子,以学识见地,未必比之男子便弱些,可是,却因着身为女子,便要冠上父姓夫姓,一生只困在那宫墙方寸之地,实在太……可悲。”

    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黯,再次说道:“可若要有机会,能叫女子出人头地,奴婢相信,巾帼必定不让须眉。长久以往,女子,亦能撑起这天地半边。”

    林霜站在一旁,蓦地想起少时方嬷嬷总鼓励她跟阿兄学骑射,多出去走动,与人交际。

    原来,在这位已被岁月沧桑磨砺到连头发都白了的女子心里,竟还留着这样炙热鲜活的向往!

    她张了张嘴,不等说话。

    就见苏念惜起身,朝方嬷嬷深深拜下,恭恭敬敬地开口。

    “不知嬷嬷,可愿去我的书院,任一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