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堂里。

    沈默凌勾了勾唇。

    裴洛意捏着念珠,无悲目静静地看着满脸狰狞的宋沛河,片刻后,扫了眼侧首的沈默凌。

    “咔嗒。”

    玉石微重。

    一旁的孔岩瞥了眼,笑了笑,继续朝外看。

    “混账!大堂之上,岂容你随意放肆!”孙恩重重一拍惊堂木,觑了眼苏念惜神色,又喝道:“还不住口!”

    宋沛河却知此生已彻底完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便是死了也要拉苏念惜这个贱人垫背!

    挣扎着喊道,“你们以为她多高洁?多大公无私?不过一个商户之女!当初为了讨好我,甚至愿意脱光了让我睡!我瞧不上她才没睡她!现在倒是来装贞洁烈女了,我呸……啊!”

    话没说完,被人群里早忍不住的封三冲出来就一脚踹了出去!

    本就虚得随风晃的瘦柴哪里经得住封三这十足的脚力,旁边的衙差都没拽住。只听人惨叫一声,直接磕在了台阶上。

    当即额头便见了血。

    孙恩大惊,连拍惊堂木,“放肆!放肆!公堂之上,岂容尔等随意行凶!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封辰儿一看大哥要被捉住,当即扑出来,拿着手里的帷帽就朝宋沛河头上身上拼命地砸!

    一边砸一边骂,“畜生!就是你这个畜生!糟蹋了我的清白!还那般折磨我!我跟你拼了!跟你拼了!!”

    本只是为了护兄长,可骂着骂着便想起了这些天被她刻意忘却的那些可怕记忆,眼泪夺眶而出!

    “还不快拉开她!”孙恩快疯了,这案子还没审,便闹出的这是什么动静!

    京兆府衙役还没上前,苏念惜身后的婢女已走过去,将封辰儿半拉半抱地拖到了身后。

    封三松了口气,看了眼站在堂内的苏念惜,垂眼,默默退回了人群内。

    宋沛河喘着气地被人拖拽起来,也没了力气骂人。身后那些人看着他脑袋上的血,全都往后缩了缩。

    孙恩清了清嗓子,坐直,一拍惊堂木,高声道:“今日本官受理玉真观一案,状告者何人?”

    玉珍几人看了眼苏念惜,见她眼中的微笑,只觉心底再次充满了力量。

    点点头,揭开头上的帷帽,然后相互扶持着,走了出来,跪在了众目睽睽的大堂内。

    “民女文玉珍。”“民女李招娣。”“民女封辰儿。”“民女王香儿。”“民女张亚男。”

    “状告玉真观恶人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状告玉真观恩客凌辱良家子,丧德败坏!状告京兆府前府尹刘全,以权谋私,滥杀无辜!”

    五道细细弱弱的声音,放在何处,都能被随意吆喝的粗声与谩骂掩盖。

    然而,这一刻。

    这五道声音凝结成一股,犹如晴天霹雳,轰然炸开整个京兆府,震得无数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看向那几个纤细得不堪一折的身影,不知她们哪里来的勇气,要将自己遭受过的耻辱与不堪,这般赤裸裸地撕开呈现于天地之间,任由世人评判议论。

    人群里,封三看向立于角落若静兰的苏念惜,缓缓攥紧了拳头。

    侧堂内。

    沈默凌挑眉,转动扳指。

    裴洛意的目光,却顺着封三的眼神,落在了苏念惜的身上。

    随后,又缓缓拨动指下清凌凌的暖玉念珠。

    “民女状告祭酒之子宋沛河,强辱民女清白,虐打,羞辱,谩骂。”“民女状告光禄寺府二郎君,逼民女做牲畜取悦。”“民女状告张校尉伙同他人轮番凌辱……”

    一个个人名从她们单薄的口中吐出,分明是轻转娇娥的声音,吐露出来的话语,却叫在场的许多人都满心震骇!

    强辱清白,虐打,以女做牲畜,轮女干少女?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还是这些衣着华丽出身不俗的世家之子孙?!

    有人大骂起来!

    被拴着的那些人有的面红耳赤,低着头,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有的却满面扭曲,转过头跟那些人对骂。

    气得不少人撸袖子想学封三方才那般上去跟这些人皮畜生打架!

    京兆府大门前差点又起混乱!

    好容易被镇压过后,孙恩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止不住朝侧堂看了眼。

    心底直犯嘀咕——摄政王难道真的不准备管了?

    一旁,苏念惜注意到他的眼神,朝侧堂瞥了眼。

    孙恩又不敢擅自做主,咳了一声,道,“供述之情本官俱已知晓,既然状告,可有证据?”

    人群里,封三脸一沉。

    这孙恩是何意?玉真观一案公开审理便是公开定罪之意,他这是想拖延不成?

    此人,与之前的刘全莫非是一丘之貉?

    一旁,曹仁上前一步,冷声道:“大人要的罪证,下官已集齐,且除了这些苦主外,另外还有证人上堂供述!”

    说着,手一挥,“带上来!”

    孙恩往底下一看,就见一个狼狈却不掩面容秀丽的女子和几个婆子壮汉被推上来。

    看见那女子身上穿的衣裳竟是道服,还愣了下,“这是……”

    “玉真观的老鸨!”曹仁话音一出,又引起一阵哄乱!

    那女子惊慌抬头,又白着脸低下头去,瞬间多出一股风尘之态,愈发坐实了她的身份。

    “这几个是她的打手和专门负责看守玉真观受害女娘的婆子。玉真观往来恩客有哪些人,还有那些恩客都对女娘们做过什么,他们一清二楚,问过便知诸位女娘说得是否属实!”

    众人哗然,全都看向孙恩。

    孙恩又瞟了眼侧堂。

    苏念惜也挑眉朝那边扫去。

    侧堂内。

    高卢得意地看向沈默凌——看你们还如何狡辩!

    沈默凌却毫无在意,反而朝高卢笑了笑。

    那眼中神色,分明……极其不善。

    高卢眉头一皱。

    上首,裴洛意看着沈默凌的神色,捏着暖玉念珠,朝侧面看了眼,玄影无声退去。

    大堂上,孙恩再次咳嗽一声,“堂下何人,所犯之罪,老实……”

    “大人!”

    突然,人群里有人高呼,惊得所有人都扭头看去。

    就见一个衣冠楚楚留着八字胡的文士,噙着笑,走上了台阶,将手里的一张卷纸递给孙恩,又插手行了一礼,笑道:“大人容禀,学生姓胡名言,乃是京中一名不见经传的状师。受诸位苦主委托,今日特来为冤屈之人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