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前是客栈的一座小花园。

    那何通判得了良辰的回复,急得汗都下来了。

    昨儿个就是他在小秦淮河边见着了苏念惜的那个官员,听说堂堂未来太子妃竟然悄不透声地到了扬州城,吓得赶紧去通知知府大人。

    却还是迟了一步,等他们赶到时,苏念惜一行已从画舫离去。

    今儿个好容易打听了这位郡主殿下的落脚处,何通判前后派人来请了三四趟都被挡了回去,便知晓这位殿下是不准备给他们知府大人面子了。

    可上峰那态度摆明了是要见人,他要是请不到,怕是回去后这乌纱帽也要不保了。

    硬着头皮朝这比他孙女还小的婢子赔笑,“还望小娘子通融,帮我通传郡主一声……”

    “说了不见!你这么人怎么这般聒噪!”良辰连太子殿下有时候都不搭理,怎么会给这么个小小的通判面子,直接伸手推了他一把!

    本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不想那何通判眼珠子一转,竟一个仰倒摔在了地上!

    立时惨叫起来!

    “大人!”“大人!您没事儿吧!”

    何通判捂着腿,痛苦地摇头,“哎哟哎哟……”边哼边朝良辰看,“你这婢子好生没有道理。我客客气气地来拜见你家主人,你三番五次地阻拦不说,还这般出手伤人。我好歹是官身,你这分明已是触犯律法。还是快些请你家主人出来说理吧!”

    良辰被他气笑了,抱着胳膊看他,“碰姑奶奶的瓷?不瞅瞅你那张丑脸配不配!给我滚!”

    何通判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这般蛮横,见软的不行,索性一咬牙,再次抱着胳膊大喊起来,“哎哟,我的腿断了,来人,来人呐……”

    边喊边朝旁边扶着他的人瞄了眼。

    蹲着的捕头立时站起来,喝道:“大胆!一个婢子,竟敢伤害我家大人!来人!拿下她!”

    良辰眼睛一瞪,“你们敢!”

    何通判抱着腿道:“你伤了本官,却不愿去衙门,那便请你的主子来说话。不然,今日这大牢,你是下定了!”

    “抓起来!”捕头再次喊道!

    眼看那些衙差就要围上来,良辰冷笑一声,一把抽出腰间的短锏,对着最近的一个就要敲下去!

    “良辰。”后头一个清清懒懒的声音响起。

    那能将人的骨头直接敲碎的短锏骤然停在半空!

    何通判转过头,期期艾艾的喊声骤停!震愕地看着日头下缓步走来,宛若人间牡丹的苏念惜!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色?!

    “放肆!”良辰一眼看到他的眼神,登时气得怒火中烧,横跨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攥着短锏朝他脑门上指,“挖了你的狗眼!”

    何通判虽已有孙辈了,可这一生就是好个女色,不然也不能昨晚在小秦淮河边瞧见苏念惜了。

    方才被这绝色给惊到,一下没收住心思,被当众喝破,顿时脸上挂不住,赶忙收回视线,不想又瞧见走在了苏念惜旁边的南栀。

    视线落在鼓鼓囊囊的地方,那半浑浊的眼珠子又瞪大了几分。

    “无耻之徒!”

    良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穿得严严实实的南栀,却还抵不过这色胚的银念!当真是火上浇油,一攥短锏,就要弄死这狗东西。

    “啊!”

    何通判也被吓到了,立马朝旁一滚,“休要伤人!”

    一众衙差纷纷将她围住,戒备地看着她!

    其中一人呵斥,“敢伤官差,罪加一等!”

    可良辰正在火头上,自个儿的官身比这何通判还大呢,哪里管得了这些。

    飞起一脚就将官差踹出!

    南栀吓了一跳,想要出声阻止,却被苏念惜一按手臂。

    她朝苏念惜看去,就见她弯唇笑道:“她给你出气,你拦着她,她更生气。随她去吧!”

    南栀眼眶一颤。

    她方才自然也注意到了何通判的眼神。她本就是风月场里出来的人,对这种人再熟悉不过,斯文皮囊色鬼胚子,自诩风流最是下流。

    她本不在意,不想良辰却突然暴起。

    还以为她要闹事,哪知竟是为自己出气?

    惊讶地看着那个飞起一锏子将人抡翻的小丫头——她不是……最厌恶她吗?

    旁边。

    沈春瞄了眼南栀微红的眼眶,似笑非笑。

    被苏念惜拉了一把,“郎官,我累了。”

    娇滴滴的声音,腻歪到了人耳窝子里。

    沈春垂眸,瞧见她虚伪的笑脸,唇角一勾,扶住她的胳膊,“累了便坐会,我扶六娘。”

    “砰!”

    “啊!”

    “住……啊!”

    一旁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响斥后院!

    客栈里不少客人听到动静,跑出来围观,皆被眼前阵仗给吓到。

    满地皆是横七竖八的衙差,还有个何通判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浑身哆嗦个不停。

    看着地上被三两下解决的手下,不住擦拭额头冷汗,战战兢兢地抬头。

    就见那日光下,美若天仙的郡主懒懒散散地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与旁边那个面容显得有些虚弱的男子正含笑说着话,仿佛根本不曾听到这边的动静!

    “哒。”

    良辰走到了他的近前。

    他吓得猛地一个哆嗦,往后直退,衣帽歪斜,满身泥土,狼狈不堪!

    生怕被这凶残的婢子给杀了,立时喊道:“郡……贵,贵人怎能纵仆行凶?”

    正弯唇听着春郎官说话的苏念惜这才转过脸来,有些疑惑地问:“行凶?行的什么凶?郎官,你知晓吗?”

    一声郎官,叫沈春的病容都多了几分妖娆春色。

    他朝何通判睨了一眼,十分造作地端着架势摇头,“身为官府,无故挑衅。行凶的分明是他们才对,我们乃是正当防卫。”

    何通判听到那声‘郎官’心里就突了一下,再听此人说话的倨傲不屑,举止的高贵从容,视线最后落在这人明显病弱的脸上。

    眼瞳骤然发颤!

    “太,太……”

    沈春朝他睨了一眼。

    何通判顿时如被凌迟,募地趴倒在地,大声喊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请……请贵人恕罪!”

    这一举止让围观的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蹲在角落里被吓到缩成一团的大福可是认识何通判的,知晓此人仗着身份,平日里很是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今日居然惧怕到了这种地步,这个昨日里出手大方的贵人,到底什么身份?!

    沈春冷哼一声,并未理睬。

    苏念惜笑着戳了下他,动作里带了几分亲昵的撒娇。

    沈春一笑,握住她的手指,朝何通判道:“我家六娘心善,见不得人如此,起来吧。”

    大发慈悲的欺辱,却要叫人感恩戴德地接受。

    何通判哆哆嗦嗦刚要站起来,忽而又听苏念惜问身旁的良辰,“方才我听他直嚷嚷,嚷什么呢?”

    良辰提着短锏,道:“哦,他说我把他腿打断了,要抓我去衙门。”

    “……”

    一条腿跪着,一条腿踩着地面的何通判抬头。

    就见苏念惜微微朝他看来,黛眉微蹙。

    她的身旁,那位‘郎官’眸色阴冷。

    “咚!”

    他又跪了下去,颤声道:“小的,小的刚刚是误会了,姑娘连碰都不曾碰小的一下,是小的自己摔倒了!”

    “跟我这婢女无关?”苏念惜柔声问。

    若是往日,这一把娇软的嗓子能酥了何通判半边身子,可此时却只觉得这声音跟那罗刹索命似的,吓人得很!

    连忙摇头,“无关!毫无关系!”

    “嗯……”苏念惜点点头,又扫了眼四周的衙差,“那他们……”

    何通判立马道:“也是自己摔倒的!跟贵人的婢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郎官,这是他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他的哦。”苏念惜转脸,对身旁的人坏笑。

    沈春看她脸上刻意的娇蛮,分明眼中毫无情意,怎地却能做出这般爱恋之色呢?

    这小姑娘,才是戏台上天生的角儿啊!

    他笑了笑,宠溺地点头,“不错,是他说的。孤……我替你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