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距离盛会所在地还有一定距离,但是在路上,已经人头攒动。

    李瑄三人不得不跃马于路边原野之上。

    长乐坡的位置,在长安城东九里。

    上午辰时三刻的时候,李瑄和裴晃、裴胄,来到长乐坡。

    晴空万里,潭水与青天相映衬,烟波浩渺,映着水光。

    长安城中和长安周边乡里的百姓,如过节一样汇聚在这里。

    潭水周围已经被人山人海占据,别说骑马,就是人都很难挤进去。

    潭西有些位置不拥挤,但是被奴仆圈住,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占据的地盘,百姓们不敢招惹。

    大唐阶级分明,贱民与良民有巨大的差距。

    良民中,贵族与普通百姓也如隔天渊。

    潭东也没有位置。

    望春楼前,更是被羽林军围住。

    李瑄依稀能看到望春楼上模糊的身影,那是李隆基与文武大臣,他们正在谈笑观礼…

    “来晚了……”

    潭水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

    只看看到宽阔的的潭水上,百舸张帆,随波逐流的一幕。

    还有那羯鼓喧天的声音。

    “七郎,四娘在那里,我们也过去。”

    顺着裴胄指的方向,李瑄看到李玉莹。

    他们不担心没有观看盛会的位置。

    那些熟识的贵族世家,一定很乐意与李瑄一起观看盛会。

    “七兄快过来。”

    李瑄来到贵族所在区域后,李玉莹第一时间向李瑄招手。

    虽然那天李瑄训斥李玉莹,但李玉莹隔一天晚上就忘了。

    兄妹之间,不外如此。

    更何况那天在斗花会上,李玉莹用李瑄给她写的《赏牡丹》,配上她的牡丹花,享尽赞美。

    纵然五颜六色的名花,也不及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今日清晨,李瑄还在练武的时候,李玉莹就叫李瑄来看盛会,但李瑄与裴晃、裴胄约好了,所以让李玉莹先来。

    而李玉莹所在区域,不止她一个人,还有那天一起来左相府的姜月瑶,和其他一些士女。

    姜月瑶心思细腻,知道李林甫和李适之最近有争执,那天突然支开她,一定因此。

    所以再次见到李瑄时很害怕,她如受惊的小鹿一样,身体向一名面容清冷的白衣女子那里靠。

    “打扰了!”

    李瑄来到这个位置极佳的地方,向一众士女们礼问一句。

    这一次,她没有大煞风景地让李玉莹远离李林甫的亲戚。

    长安的贵族少女,现在都知道李瑄的事迹,士族、宗室、宰相之子、诗人,现又被封为五品官,准备前往边疆为将。

    这么多身份叠加在一起,让少女们春心萌动。

    士女们一向大胆而奔放,她们立即围在李瑄身边,叽叽喳喳,对李瑄问东问西,有直接请李瑄作诗一首。还有让李瑄不要去边疆,那里很危险。

    李玉莹又不帮李瑄拉开这些士女。

    使他后悔来找李玉莹。

    早知道他就去其他位置了。

    只有裴晃、裴胄在旁边偷笑,士女们根本不理会他们。

    “诸位小娘子,盛会即将开始,待盛会结束,再进行作诗。你们一直围在我周围,我无心思考。诗需应景而赋。”

    无奈之下,李瑄只能向周围的士族少女说道。

    “嘻嘻,好……”

    “一言为定!”

    小娘子们纷纷拍手,她们生怕李瑄讨厌自己,不敢再打扰李瑄观看盛会。

    一群士女到一旁,边偷看李瑄,边悄悄说话,不时传来银铃一样的笑声。

    “那穿着白衣的士女是谁?”

    李瑄得到松缓后,来到裴晃面前问他。

    他指的是姜月瑶旁边面容清冷,气质如雪莲一样的女子。

    刚才只有白衣女子和姜月瑶没有凑到他身边,姜月瑶是怕他,而此白衣女子则漠不关心。

    “她是李林甫的第八女。她是个女道士,还给自己起了一個道号,叫什么腾空。”

    裴晃正好认识此女,他嘿嘿一笑,向李瑄回道。

    大唐的女道士,懂得都懂。

    特别是开元天宝年间,女子进入道观的风气盛行,包括公主和普通百姓的女儿都会选择入道。而那些女冠们,通过修行来追求自由和无拘无束的生活,她们的放荡不羁和纵情浪漫,几乎与娼妓无异。

    “可惜!”

    李瑄不着痕迹地摇头。

    裴晃以为李瑄可惜李腾空是女道士。

    更聪明的裴胄以为李瑄可惜李腾空是奸相李林甫的女儿。

    “船动了,船动了。”

    最活泼的李玉莹,只喜欢新奇事物,她一直看着潭水,突然跳起来喊道。

    随着李玉莹的声音,李瑄看到潭上的船只,渐渐驶进。

    “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

    羽林军率先呼喊,紧跟着长安的百姓一起呼喊,声震苍穹。

    盛会正式开始!

    为望春楼上的李隆基,展览天下货物。

    众人看到每一艘船只的最前方,都立着一块三丈高的木牌。

    木牌标注着此船是何地而来,里面盛装着什么样的物品。

    “七兄,那船上是什么!”

    李玉莹有的字不认识,拉着李瑄不断询问。

    李瑄在一旁,耐心地向李玉莹解释。

    其他士女,又不自觉地凑上前。

    广陵郡的船上,物产最丰富,有漆器、锦、镜、铜器,甚至还有山珍海味……

    丹阳郡的船上,堆积着京口绫、京口衫缎……

    晋陵郡的船上,展示着工艺精美的名瓷、绫绣……

    会稽郡的船上,数不尽的细罗、青瓷、吴绫、罗、绛绣……

    南海郡的船上,堆满了玳瑁、珍珠、象牙、沉香……

    豫章郡的船上,排列着酒器、茶釜、茶铛、茶碗……

    宣城郡的船上,盛载着黄连、宣纸、毛笔、空青石……

    始安郡船,陈列着翠色鸟羽、蕉葛布、蚺蛇胆、翡翠……

    吴郡的船上,整齐地摆放着江南特产刺绣、方纹绫……

    船中皆有米,如吴郡的三破糯米,广陵郡的贡米等等。

    船夫都江南水乡的打扮,箬笠、芒鞋、宽袖衣衫。

    ……

    一艘接着一艘,数百艘船只,绵延数里,向世人展示着大唐的丰收和大地的馈赠。

    天空中的鸟儿似乎也被吸引,在船只的上方飞来飞去,让展览会更加应景。

    “这得多少船啊!”

    “啧啧……好多宝物。我在书上见过那东西,那是象牙。”

    “原来南方的物品长这样。”

    “呼……那些漆器太美了。据说以后可以东市上买到。”

    “江南的绫罗绸缎真精致,能摸一下就好了。”

    长安的百姓,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一幕,纷纷喝彩,连连鼓掌。

    长安平时是看不到船的,更别说一下目睹这么多桅杆。

    旁边裴晃跳起来嗷嗷叫。

    李瑄见这眼花缭乱的大唐繁荣,心潮澎湃。觉得不虚此行的同时,也难免有些惆怅。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也只剩十来年的时间。

    这使得此次盛会,如同大唐的挽歌一样。

    站在望春楼上的李隆基,看到的是江山如画,君临天下的满足感。

    旁边李林甫露出如平常一般的微笑,他早已稳固权柄,这是他的时代。

    什么李适之,什么太子,都挡不住他的计谋。

    就在这时,陕县尉崔成甫粉墨登场。

    他出现在一号船只上,穿着缺胯绿衫和锦半臂,露着半个膀子,头上戴着红色的抹额。

    “咚咚……”

    崔成甫的腰间还挂着一架精致的羯鼓。

    随着崔成甫用两槌敲击羯鼓,数百名穿着艳丽衣服,年轻漂亮的女子出现在每艘船的船头上。

    “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在急促、响亮的羯鼓下,崔成甫唱着专为李隆基改编的歌谣。

    所有女子齐声接唱。

    与此同时,一艘艘船只上,琵琶羌笛,胡琴杂乐响起迎和。

    普通的百姓,完全沉浸在此次的欢呼之中。

    “酣畅淋漓之感,如在泰山封禅之时。”

    李隆基龙颜大悦,他对旁边的高力士说道。

    “韦坚有宰相的才干啊!”

    李隆基又不加掩饰地对左右的李林甫和李适之提示。

    李适之心无波澜,但李林甫却面色微变。

    韦坚的妻子是姜皎的女儿,他是李林甫舅父的女婿。

    本来韦坚应该亲近李林甫的。

    但韦坚的亲妹妹又嫁给太子李亨。韦坚认为太子迟早荣登大宝,故意疏远李林甫。

    现在李隆基这么一说,让李林甫对韦坚产生嫉恨。

    心想着一有机会,必整死韦坚。

    “都说尧舜是上古圣君,在臣看来,我朝远比尧舜时代繁荣。圣人开天辟地,历朝历代君主都不如圣人雄才。”

    李林甫心里不论想什么,嘴上永远是甜言蜜语。

    “这是朕和诸卿共同的功绩!”

    李隆基展开双臂,像是将潭中所有船只拥抱在怀里。

    “力士,令宫廷乐伎,与民同乐,共同演绎这开天辟地的盛世。”

    李隆基看到两岸百姓欢呼不断,向又高力士吩咐。

    高力士称是后,前去安排。

    不一会儿,宫廷乐师登上一艘艘空置的小船,分数十个区域,在潭水周围,演绎着不同的乐曲。

    美妙的音乐一点都不失节奏,让观者流连忘返。

    百姓们的掌声从未停过,从李瑄到来,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刻。

    即将结束的时候,韦坚划着船只,到望春楼下,再次献上百牙盘食。

    当韦坚登上望春楼,又向宰相、大臣致以厚重礼物。

    但是他为左右宰相准备的礼物,竟然一模一样。让李林甫更加怨恨韦坚。

    李隆基看够以后,回到望春楼的宴堂。

    韦坚在皇帝和文武大臣面前,介绍此潭的生成。

    “请陛下为此潭赐名!”

    最后,韦坚向李隆基一拜。

    “此潭将东西南北天下货物运送到长安城下。东西为广,南北为运。朕将之命名为广运潭!”

    “陛下圣明!”

    李隆基话落,文武百官纷纷叫好。

    李隆基观礼一天,不知是累了,还是想玉环娘子了,吩咐起驾回宫。

    看到百姓们山呼不减,李隆基让乐师们继续演奏,天黑准归。

    望春楼前羽林军护卫仪仗返回。

    百官车马也相继离开。

    临走前,大臣们纷纷恭喜韦坚,谁都明白,韦坚必将高升。

    但没有人注意,李林甫临走前看韦坚的目光,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