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

    没有草地,也没有牛羊。

    沙漠与戈壁的交界处,有一条黄龙在徐徐向西行进,若拉低了视野,仔细看,俨然发现那是团漫天烟尘,宛如长龙游曳。

    造就这一奇景的,是龙首处一支快速移动的大军。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若是再加上马,更是黑压压一片,铁蹄震动,沉闷的轰鸣声携带着压迫与震颤,坚定不移的向西挺进。

    一直向西……

    “将军,我们已经奔行数日,按此时的速度,应该能在一日内看见大湖!”大军最前方,有探马快速靠近,高声禀报。

    临近将领闻言,放眼望去,前方依旧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这种环境,能有湖?

    蹙眉隐忧之际,众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向居中那位。

    “将你麾下探马都放出去,我要的不是应该,是一定!”霍去病策马疾驰的同时,冷声下令道。

    “喏!”

    前来通禀的校尉应了一声,又打马转向后队,不一会儿,便有数十支骑卒小队从主力剥离,向着旷野四散开去。

    一路无话。

    待临近黄昏,大军停下休整。

    “吁!”

    一处缓坡上。

    早间随探马一同撒出去的校尉再次折返,跳下马背,连喘几口粗气,朝正在远眺的霍去病急道:

    “呼!将军,查明了,今日不到,明日必到大湖!”

    “拿地图来!”

    霍去病向后一招手,自有亲兵铺开一张布帛,其上地形画的十分简陋,众将循声也都围拢过来。

    “从阴山出发,骑马到大湖顶多用十四五日,以往我们部族迁徙,也从没有超过二十日。”

    “将军,以现在的行军速度,再有两日必到!”

    此时再看说话那校尉,阔脸络腮胡,头发不似汉人的束发戴冠,而是留着小辫。

    若非身穿汉军甲胄,说的也是汉话,打眼一瞧,活脱脱就是一个匈奴人。

    事实上。

    此人曾经就是一个匈奴小王。

    现在,则是骠骑将军麾下一校尉,名:高不识。

    “方向可探明?”

    高不识信誓旦旦:“只要沿着沙漠与戈壁的分割处往西行军,方向就一定不会错!”

    霍去病凝神盯着地图看了片刻,又问:“马匹、粮秣、淡水。”

    身旁一将领赶忙抱拳:“战马都钉了蹄铁,损伤不多,备用马匹充足,粮秣也够十日,就是……”

    “存水顶多再支撑五日!”

    在荒漠中行军,河流稀少,行军途中想打井取水更是难如登天,人喝马饮,淡水一天比一天紧缺。

    一旦水源耗尽,前方又没有湖……

    想到此处,除了几名匈奴校尉外,汉人军官大多有些不安,纷纷拿眼去看主将。

    “五日?足够了!”

    霍去病却镇定自若,说话间,已翻身上马,“既然马匹充足,那就不惜马力,换时间!”

    “传令下去,即刻起,加速行军!”

    “喏!”

    “将军有令,加速行军~”

    “将军有令……”

    军令既下,再多的不安都得搁置,不多时,沉闷的马蹄声重新响彻天地。

    得益于身处一望无际的戈壁,不用遮掩马蹄声,也不用昼伏夜出。

    天色渐暗,便安营扎寨,天光见明,就高速行军,又行一日,于第二日上午,大军前方忽地爆发出一阵欢呼。

    “湖!”

    “快看,果真有湖!”

    跃过一处山坡,戈壁中忽然闯入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正是发源于祁连山,最后汇聚于此地的——居延泽。

    “哈哈哈,将军,我们到了!”

    两万大军中,汉人士卒还是第一次来到此地,终于见到湖水,多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

    霍去病也隐隐松了口气。

    “加紧取水!”

    “是!”

    千里迢迢到了此地,只意味着找对了地方,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趁着士兵休整,临时营帐内。

    诸将在列。

    “将军,我们粮草不多,需得尽快与浑邪部交战。”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之前是缺水,现在是缺粮,千里奔袭说起来好听,可做起来处处都是艰险!

    面对军司马的提醒,霍去病从地图上转过头来,“不急,先休整一日,养精蓄锐,至于粮草……”

    他语气忽而转冷,“匈奴部落就在眼前,还怕没有粮草!?”

    打到哪儿,吃到哪儿!

    而且吃哪一个,霍去病都有了目标,不挑小的,也不要瘦的,直接找最肥、最大的。

    霍去病点向地图上的一处位置,那里画着一个小方块,标注:浑邪王城!

    这幅地图,是张骞绘制。

    匈奴部落会迁徙、会跑,画不了、画了也没用,但城池不会跑。

    “据博望侯描述,此城是月氏人修建,城高不过三丈(汉丈),夯土为墙,匈奴人不善管理,年久失修。”

    “偏偏浑邪部一众贵族都居于城中,部众则散于周围草场放牧……”

    霍去病说到这儿,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

    “将军的意思是,直击王城?”军司马说这话时,半是疑惑、半是兴奋。

    “不错!”

    霍去病点点头,“我军长途奔来,就要发挥出最大的奇袭效果,直接攻击浑邪王城!”

    “若能将浑邪王一举拿下最好,不成,也能补充粮草,据城而守、再觅战机!”

    话音刚落。

    帐内的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

    一众汉人将领神色亢奋,跃跃欲试,几个匈奴校尉也情绪激动,目露凶光。

    显然。

    大家对骠骑将军的大胆计划很心动!

    微顿片刻,还是军司马谨慎道:“将军,浑邪部是大部落,其下节制着诸多小部落,必然散在王城周边。”

    “想直取王城,多半会打草惊蛇……”

    军司马,赵破奴。

    他自小在匈奴地区长大,深知匈奴人的习性,这才有此警惕言语。

    “无妨,我自有计较。”

    说着。

    霍去病按住腰间刀柄,环顾一周,肃然道:“高不识,仆多!”

    “末将在!”

    帐内两彪形壮汉闻声出列,身着汉人甲胄,却都是匈奴面孔。

    “命你二人领本部人马,着胡服,为大军先锋!”

    “喏!”

    “赵破奴!”

    “末将在!”

    “命你领精骑三千,紧随其后,顺势掩杀,沿途所遇匈奴部落,一律不留俘虏!”

    “喏!”

    霍去病目光锐利,扫过大帐内所有人,沉声道:“其余诸将,随我为中军,明日辰时,挥兵南下!”

    自赵破奴起,众将轰然拜倒。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