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

    其实有一个问题,少翁一个做臣子的,能对太子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

    硬刚、硬怼?

    在明清这类皇权高度集中的朝代,应该难寻,但在大汉,不用少见多怪。

    文帝时期,有个叫张释之的大臣,拿太子开涮,也就是硬刚后来的景帝,迫使文帝不得不摘帽赔罪。

    当今天子时期,也有此类臣子。

    都不是硬怼太子了,而是怼皇帝,是的,就是怼刘彻,怼的他下不来台!

    这位猛人前文也提过,名叫:

    汲黯。

    总结下来便是,只要你头铁,别说太子了,皇帝你也能刚一刚。

    回到眼下。

    此时再去看少翁,作为正当红的方士,他有正面对上太子的那份底气。

    “恐吓?”

    刘据丝毫不受紧张气氛的影响,反而轻松道:“文成将军不用担心孤,这招魂之术,孤今天偏要知道。”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

    叮铃铃!

    车舆里猛地响起铃声,少翁的脸庞也彻底隐入黑暗,言语危险起来,“殿下,太一神已经……”

    “装神弄鬼!”

    不等少翁的话说完,也不等苏武上前护卫,刘据已然不耐,他今天就是来一探究竟,哪会再听神棍装蒜。

    此刻也不装了,直接撕破脸。

    “拿光来!”刘据冷声道,“把藏在里面的那位照得亮堂些,黑黢黢的,吓唬谁?”

    魏小公公脸皮抽动,连忙将手上的灯笼递过去。

    “不用,取火把!”

    刘据一甩手,苏武立刻从护卫手中接过一个火把,掀开车帘,将火焰抵在车厢内。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原本的车夫早就退至远处,独留下车内被火光照了通透的少翁。

    光亮驱散黑暗,阴森的感觉消散。

    再去端详那位方士,哪还有什么神秘可言,完全就是一个躲避炙烤,不断往后缩的普通人。

    “哼!”

    刘据盯着少翁,质问道:“文成将军,不是说招魂有伤身体吗,孤看你那张脸,怎么白里透着红啊!”

    “殿下想干什么?”

    少翁此刻颇有种色厉内荏的味道,装腔作势的环境没了,他索性摆出身份威胁。

    “我是陛下亲封的文成将军!入了承明殿,尚且受礼遇,你若乱来,我定要在陛下面前弹劾!”

    太子不按套路出牌,着实让少翁乱了手脚。

    只是他不想想,如果真怕弹劾,刘据岂能一上来就无礼强逼?

    冲突既起,就得速战速决。

    现在是在未央宫中,迟则生变,刘据不管少翁在说些什么,直接下令道:“搜!”

    “车舆都给孤翻一遍,把他衣服全扒了!”

    “孤倒要看看怎么招魂!”

    一声令下。

    别说目瞪口呆的少翁了,随行的太子宫侍卫都有些骚动,在未央宫中,公然将陛下重视的方士扒个赤条条?

    这?

    太过胆大妄为了吧?

    侍卫们哑然,苏武心中却冒出一个念头,‘果然是刘氏子孙!’

    他正欲将火把交给别人,不曾想这一耽搁,另一位已经先苏武一步,冲进车舆。

    在场众人,要说谁会无条件执行刘据的命令,同时还不顾及什么太一神,除了金日磾,没有第二个。

    我信奉的是匈奴天神啊,东皇太一是哪位?

    不认识。

    所以面对少翁的言语恫吓,以及剧烈反抗,从小就是骑马、射箭的金日磾挥起拳头便捶!

    天天琢磨神神鬼鬼还吃丹药的少翁,哪受得了这阵仗。

    不一会儿。

    便只能捂着嘴巴哼哼。

    金日磾则坚定不移得执行着太子的话,说翻车舆就翻车舆,说扒光就给他扒光。

    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有宫人发现这里的骚乱,快步往宫内通传,而搜查的结果,也一件件被金日磾摆出来。

    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针头线脑、木棍火折、铜钱碎金,前面的东西无甚异常,直到金日磾从少翁内衬衣物中扯出一块干硬的锦帛。

    看清之后。

    周围人脸色瞬间苍白!

    锦帛摊开,其上画有诡异纹路,色彩赤红如血,中部还用黑色墨迹写着一道生辰八字,再看整体,竟似……

    一个女子!?

    头上有钗,下摆有裙,栩栩如生。

    “此乃王夫人魂魄寄托之所,阴气弥漫,尔等凡夫俗子看不见,快将其销毁,否则厄运缠身,命不久矣!”

    这时。

    光着身子的少翁不顾羞恼,挣脱金日磾的钳制,手指女子锦帛,像是看见十分恐怖的东西,惊慌大叫:

    “太子,你闯下了大祸!”

    “快,快将其用火焚烧,一旦阴气蔓延开来,王夫人的鬼魂第一个缠上你!”

    这一刻。

    连苏武都变了脸色,那‘女子像’与巫蛊人偶何其相似!他心底一跳,立即将手中火把往上撩。

    “等等!”

    就在此时,刘据止住了苏武。

    “殿下,此物留不得!”苏武面色焦急,虽然少有的反对太子,但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刘据没去看苏武,反倒是瞥向刚才被他忽视的那堆杂七杂八的物件,又看了看丝帛做的‘王夫人’。

    此时。

    太子终于知道了怎么招魂!

    “金日磾,摁住他!”猜到真相后,刘据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恶气,那是一种……

    一个宵小之辈、竟然把自己老子骗的团团转的恼怒!

    他平常便宜老爹、便宜老爹的叫,可知道别人将其当猴耍,刘据依旧止不住邪火往上蹿!

    “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快烧了那……”

    “啪!”被死死摁住的少翁话没说完,刘据大耳光就呼了过去,“烧烧烧,烧你妈的头!”

    太子此刻哪还有半点形象,活脱脱一个街头斗殴不良少年,摁倒少翁,抬脚就朝对方脸上猛踹。

    “装!”

    “我叫你装!”

    “鬼魂是吧,阴邪是吧,我踹死你!”

    少翁双手被金日磾止住,刘据的袭击他用脸受了个结结实实,转瞬间便鲜血长流,不停哀嚎呜咽。

    也就在太子含恨出脚之际,远处已有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

    “住手!”

    “快住手!”

    宦者令一路小跑,瞧见太子打人的一幕,又瞧见地上光溜溜的那位,骇的直冒冷汗,边跑边高呼道:

    “陛下有令,太子快快住手!”

    刘据闻言转过身,真就没再打,理了理衣袖,抚平紊乱的呼吸,摆出温文尔雅的样子。

    可他毕竟不是翩翩佳公子,外表装的再像,内在还是偏好老刘家混世魔王那一套。

    “揍!”

    “把他给孤揍成猪头!”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对匈奴王子如此说道。

    金日磾不管其他,太子说让干啥就干啥。

    拳拳到肉的声音,闷哼声、含糊不清的求饶声,片刻间便再次响起。

    “放肆!”

    “停手,咱家叫你停手!”对刘据还需客气,但对金日磾,跑到近前的宦者令厉色呵斥。

    “安啦,宦者令不说是父皇有令吗?什么令?”

    “嗐!”

    面对太子的拉扯,宦者令急的直跺脚,瞅了眼被摁在地上殴打的文成将军,苦劝道:“殿下,别打啦!”

    “陛下震怒,命您即刻去承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