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多想看到他们眼中有着愧疚,哪怕是一点点懊恼也好。

    可…

    终究是失望了。

    世族终究是只是世族,而百姓也终究只是百姓,二者之间的关系是分开的。

    甚至是水火不容。

    所以世族怎会谅解百姓的苦痛?

    这就行同于后世的资本家,他们与打工人的利益总是互相冲突,永远不可能达成谅解。

    “哎。”

    一声长叹,道尽了李世民的无奈。

    不过虽然失望极大,但也是有收获的。

    至少对这十六人的处罚,这些世族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毕竟按照一般时候,若是有损害他们利益的,他李世民刚刚提出都会被质疑,而不是像现在长孙无忌说了许久,还一副没事人模样。

    而事实上。

    这也的确如此。

    这是昨天晚上,他们世族聚在一起商议出来的结果。

    灾情发生的事情,已经接连不断了。

    幽州事情更是影响深远,全大唐学士目光都盯着那些贪污官吏呢,纵使是各大氏族也不敢如此冒犯众怒。

    再加上放在边关当官的,基本也都是家族里不轻不重的人物,而此次只是被抓了十六人,没必要为十六人去硬抗整个天下读书人的敌视。

    而虽然没办法护住这十六人,但是他们那些家中老小,皆有安排,不会亏待他们的。

    身前事身后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只是….原本想着在狠狠的薅一把朝廷的羊毛,从让李世民身上抽血的打算,就这般落空了,他们还是有些失望的。

    此刻,长孙无忌见诸多世族没表态,也瞬间明白他们的意思,赶紧站出来道:“陛下,臣现在就可安排幽州前来长安城的灾民,重回家园。”

    “到时候,赈灾粮定然是可以放到百姓手中,这灾情,已经可以平息了,陛下。”

    长孙无忌沉声说道。

    “平息了好,平息了好啊。”

    “可!这不算完,这才….不过是仅仅开始!”

    “为何是开始?朕相信你们也都诧异,此事朕也是聪刚回来的程将军口中得知,让他向你们解释吧。”

    “来人啊,把程咬金程将军请进来!”

    李世民朗声道。

    很快,在几名太监的诵读下,程咬金被带进殿内。

    “陛下!”

    程咬金向他行礼。

    李世民点点头:“程将军,你来说说吧,这一路来,伱在炎国的经历,以及….从幽州到我长安城的经历。”

    程咬金拱了拱手:“陛下,俺老程领命!”

    说罢,他回头注视着百官。

    有的官员与他对视也不害怕,而有的官员则信息的垂下脑袋。

    程咬金巡视一圈后,朗声道:“这一路来,俺老程去过炎国,也见过我大唐近况!”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从幽州到长安城,见到了漫山遍野的流民,而更多的流民是幽州与炎国的路上,他们….他们都加入了大炎….”

    “长安城前的惨状,诸位官员,甚至陛下应该心里有数,可大炎雁云城门前的景色,你们可曾见过?”

    “不,你们没有见过!你们也不可能见过!甚至,你们根本就无法想象!!!!”

    程咬金面色激动且潮红,无比亢奋道:“在炎国,在那里,俺老程看到这辈子都从没见过的景色!”

    “他们那里,所有的流民都能吃饱肚子,不仅如此,所有的流民,也都能分到土地,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在大炎,那个对我大唐而言无比神秘的国家….不少流民都感慨,终于能活个人样了。”

    “这都是俺老程亲耳听到的!”

    程咬金声音无比亢奋,甚至有点怒其不争,怒自己国家里面有那么多的蛀虫。

    百官都在望向了程咬金。

    他们也都看到了,那位一向大大咧咧的卢国公,此刻眼中的悲哀与无奈。

    “大炎,俺老程说句实话,比咱们大唐小多了,小太多了啊!”

    “这个我们之前一直讨论的神秘国度,人家哪怕是如今也只有两个城池,一个雁云城,一个辽东城。”

    “他们国家还在战火中,而大炎的帝王,明知自己国家有战火也选择侧重吸引人口,他是个聪明人,大炎的官员也是聪明人,他们都明白人口的重要性。”

    “如果我大唐再像是这次灾情这般,估计,大炎总有一日,是会取代我大唐!”

    程咬金话音落下,哀叹一声,只感觉到深深地担忧。

    而当他注视百官,却是看到那些人不以为意,不禁愤怒从心而生,继续朗声道:“你们….你们是不知道,大炎,真的是就像是百姓口中的天堂!”

    “让我们惊骇的蜂窝煤,是出自大炎之手,甚至近段时间我大唐流传的曲辕犁,大炎也是早早就有并且应用了,还比我大唐用得更好,更多花样!”

    “还有,他们的教育,更是让俺老程,甚至俺老程和陛下说完,也让陛下惊骇!”

    “你们记住,大炎,就在北边看着我们呢,我们军队上一次就败给大炎,而且大炎生活环境比我大唐更好,若是我大唐再对不起百姓,百姓不仅仅只能选择我们大唐,他们….还能选择大炎!!”

    程咬金说着说着,越发激动起来。

    大炎!

    他想起来大炎,心中真的是还有些恍惚!

    “俺老程这么说,你们心里可能还认为没什么,毕竟都只是嘴上说说。”

    “孔夫子,你在哪?快快出来!”

    程咬金说着,突然喊了个人。

    弘文馆馆主孔颖达出列,朝着程咬金躬身行礼。

    平日里他都是不用上朝的,但是今天的早朝,着实是有些特殊,所以李世民特地喊人把他请来。

    “卢国公。”

    他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不知卢国公找老夫,所为何事?”

    孔颖达微微欠身。

    他的身份,是有些特殊的。

    乃孔圣之后,天下儒道执牛耳者。

    程咬金望着他,拿出来一本早就准备好的书籍,递给了他。

    “孔夫子来看一看吧,这是人家大炎认字的汉语拼音,无比神奇。”

    “交给孩子们这个法子,可比死记硬背去识字,简单的多。”

    “按照他们的办法,到时候我大唐,是不是也能多些读书人?”

    程咬金沉声道。

    话音落下。

    孔颖达还没反应过来,那些世族官员,却都是有些炸锅了。

    让识字更加普及于百姓,那他们的优越度,从何而来??

    世族的掌控天下书籍之垄断,是否会被打破?

    他们相互对视着,眼眸微眯,眸子里有着危险锋芒。

    前隋杨广,就是因为开了科举,让读书人增多起来,让百姓也可入朝为官,从而….让世族不喜,进行灭之。

    他李世民,也要如此?

    他们注视着李世民,那位坐于最高处的天策上将,他们仰视着他,越发不解,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李世民被那么多目光注视,反而是没事人一样,目光只看着孔颖达。

    此刻。

    孔颖达倒是不知道这些目光,拿起来书籍,他掀开,顿时眉头轻蹙。

    但当片刻后,看懂了,也一下子愣住了。

    “这….卢国公,陛下,这大炎的汉语拼音,着实神奇,我大唐可以效仿!”

    “有这些,定能普及于民!”

    孔颖达震撼道。

    李世民这时开口道:“让其他人也都看看吧。”

    “天下汉字,可谓不计其数,但小孩子只需要记住这区区几个字母,便能认得天下万字。”

    “而后,等熟悉了,便可脱离拼音,一点都不费劲。”

    “大炎还有其他的东西,你们都想不到,想不到的。”

    说着,李世民无奈摇头。

    然后等百官们看完,看到他们眼中的骇然,没多久,不等他们开口,便朝着程咬金点点头,仿佛是在示意着什么。

    而程咬金也心理神会,直接在早朝上又做了一个实验。

    硝石制冰!

    一下子,当目睹了这一切的百官,呼吸急促,难以置信,议论纷纷,也….无法相信。

    李世民趁此叹息开口道:“诸位也都看到了,大炎掌握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技术,朕.…朕真的的担心,有一日大炎会崛起,成为巨无霸般的帝国,直接把我们大唐给吞了啊。”

    “他们太厉害了,他们也太恐怖了,他们的教育,也让朕感觉到害怕。”

    “真的,朕的心里,在恐惧….”

    “大炎帝王,不用多说,定是一位野心勃勃的雄主,看看这一次,他吸引我大唐百姓过去,还去占领了辽东城,这就是说明,他绝对不会只停留于原地不动的。”

    “早晚有一日,我大唐与大炎的合约会被撕毁,大炎会和我大唐对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李世民言语中,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大炎的担忧。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恐怖,以及教育都普及到普通百姓,甚至从程咬金嘴中,李世民还听到大炎的新生代孩子,很多人都能识字了,这让他感觉到一股急促感。

    那便是对世族,不能徐徐图之了。

    必须得把教育普及下去,让大唐的孩子也跟在大炎后面,掀起教育风潮。

    届时以大唐的人口基数,哪怕大炎比他们更早走教育这条路,他大唐也能够追上。

    而若是维持原状,继续徐徐图之,那他大唐还是缓步发展,而大炎是坐马车发展,之前大唐军队就打不过大炎军队,若是教育普及下去的大炎,那….只会更强。

    未来大唐,只不过是慢性死亡罢了。

    所以在慢慢徐之对抗世族,还是对抗大炎两个方面,李世民毫不犹豫选择对抗大炎。

    大炎,大炎大炎….

    那个国家的存在,让李世民认为比世族的威胁还要更恐怖。

    所以,他提出了教育!

    让世族视之为命根子的教育!!

    是啊!

    明明是程咬金说的,但背地里却也是李世民的意志。

    也只要他支持程咬金这么做,程咬金才会敢在眼下的场合说。

    所以与其说是程咬金在说,倒不如说是李世民在对这些世族说。

    李世民只希望,北方大炎的威胁,能让这些世族略微放缓对教育的封锁。

    就像是突厥那样,因为大炎的存在,以往并不和谐的草原十八部都凝聚在了一起。

    他也想自己的大唐,可以如此。

    希望大炎这个外敌,能让内部摒弃前嫌合作起来。

    而在这时。

    李靖站了出来,拱手谏言道:“陛下,大炎就算再怎么折腾,他的土地也就那么大,陛下,不如….这就派兵,先和高句丽一起,把辽东城给打下来?”

    “既然知道大炎的都城在雁云城,而辽东城还有高句丽大军在进攻着,我大唐配合之,那么打下辽东城就不难。”

    话音落下。

    百官寂静。

    现在开战?

    他们都皱起了眉。

    “开战?可以,但是….现在大唐国库中的粮食不足,想要开战的话,各家都得给大唐捐赠些粮食。”

    “国库无粮草,但并不代表大唐缺,以我看,大炎迟早都得打,现在打下来,后面会省好多事情,你们说呢?”

    李世民望向了衮衮诸公。

    “陛下,臣以为,现在不适合大动干戈。”

    “是啊陛下,大炎位于北方,上有突厥,下有我大唐,中间还有梁国,东边还有高句丽等诸国,西边则是西域诸国,他们已经没有发展的地方了,不足为虑!”

    “没错,臣以为,还是等粮草充足些许的时候,再动手吧。”

    “今年旱灾,各家,其实余粮也不多了。”

    裴寂沉声道。

    上一次李世民攻伐炎国,就从他们各大世家取走不少粮食。

    他们之所以乐意给粮,是心想程咬金打下炎国,自己家族有给李世民献粮食,那么到时候分一杯羹没问题吧?

    而李世民也答应他们了。

    李世民乃是天策上将,账下虎将一个比一个强悍,所以那一战没人认为会输,他们都认为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然而得到的结果,是大唐军队失败。

    大败而归!

    正因此,献出的粮食等同于打了水漂。

    有的小世家,还因此家道中落了。

    人们都不喜欢做赔本买卖,从古至今,即便是世家,也都是如此。

    所以。

    裴寂一开口,不少世族官员便纷纷附和。

    生怕自己家要捐献粮食。

    李世民脸色发冷,死死望着他们,心中怒斥一群鼠目寸光之辈,但他也没有办法。

    裴寂等人这么说,自己还能怎么办?

    “如此,那就听各位爱卿的吧。”

    “今日,退朝!”

    李世民起身,甩了下袖子,直接离去。

    众人恭敬相送。

    等李世民消失后,大殿中,乱糟糟的,响起了不少谈论。

    “陛下现在就要开战吗?这也太心急了,还以为大炎是什么大国呢,不过只有两城之地罢了,而且还距离那么远,等有空了,随随便便就可逐个击破吧。”

    “谁说不是啊,两个城池有什么担忧的,陛下也真是,曾经也是咱们大唐的战神,经过突厥与炎国事变后,竟然胆量那么小了,妄图用牛刀杀鸡,呵呵呵,区区大炎,不足为虑。”

    “我看陛下想要开战是假,真实目的,还是想咱们身上搜刮粮草才是真,这样的当,谁上谁愚蠢!”

    “就是就是,上一次我们就上了当,许多世族投了许多粮食没有回馈因此一蹶不振,甚至我认为这是陛下故意战败,就是为了缩减咱们世族能量,绝对不能再给陛下这个机会!”

    “我看呐,还是等因曲辕犁收回的粮食多了,从百姓手里收回,大唐整体好转了,到时候再打也来得及。”

    “不过说起来,大炎居然能做到让流民吃饱饭,仅仅两城能养活这么多人,朕的不容易啊….”

    “这事,谁知道是不是陛下骗咱们的,听听就好,不过,硝石制冰还有那个汉语拼音,这些倒是不错。”

    “确实,走走走,回家制冰去。”

    “…….”

    百官们离去。

    他们没亲眼见过炎国,永远无法认识他们的强大。

    就像人始终只相信自己认知中的事情,有他人说出某人认知错误,某人被纠痛点,还会对他人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人呐….

    大部分,总是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而上升到整个国家,也是如此。

    大清便因此被撬开国门。

    所以他们没亲眼见过炎国,不会认可他们的强大。

    仅从字面上数据来看过,大炎只有两城之地,国力就被限制住了,而大唐则有数百城池,何须惧也?

    所以世族官员们,大多没把大炎的威胁放在心上。

    即便….

    他们曾经吃过败仗,也不惧也。

    甚至有的世族官员,阴谋论上来,还认为那是李世民故意战败的,为的就是从他们世族手中取粮而不用回馈。

    此刻。

    百官各回各家。

    房玄龄,李靖,程咬金,杜如晦等人,他们则是并肩朝着外面走去。

    走在队伍最后。

    毕竟他们上朝时站的最近,距离天子也最近,自然走的时候,就前排变成后排了,是最后一批人出的大殿。

    “咬金,大炎,如何?”李靖沉着声音问道。

    “好,太好了,好到回到大唐许久的我,都认为那只是一场梦。”程咬金叹息一声。

    一向大大咧咧的他,如今是那般的惆怅。

    “哎,俺老程也说句实话,陛下其实说的也不错,那地方其实真的是,早早打下来早早安心。”

    “大炎的军队,让俺老程,还有柴绍那小子都很佩服,那大炎的帝王,他….定然是为无上人杰!!”

    “这样恐怖的人物,最好不要给他时间发展才是。”

    程咬金无比认真的说道。

    然而长孙无忌却是皱眉,随后冷笑一声:“咬金,这简直就是笑话!”

    “现在咱们大唐刚刚经历旱情,若是在开战,百姓们不会答应的。”

    程咬金瞪大了双眼:“用得着百姓答应?我大唐有十六卫大军!辅机你还口口声声为百姓,这一次河东道最少得减少四五成百姓。”

    “如果我大唐把大炎打下来,这些百姓,重归于大唐,岂不更好?这才是真的为百姓!”

    程咬金解释着,而当他看到长孙无忌依旧面无表情时,瞬间明白了。

    长孙无忌….是和那些百官一样的想法。

    认为大炎区区两城之地,不足为惧。

    是啊….

    他们不信,他们没亲眼见过不会信得。

    而有关这种事情不信,后代的明朝更有发言权。

    当时大明都半截身体踏入棺材里了,末代皇帝要钱要粮打仗,要保卫大明的血脉,然后那些世家愣是表示没钱没钱,一分钱也没有。

    后来,大明被破了首都城门….无可争议的破了,而那些破开他们城门的敌军,对这些世族,不管是宗族还是非宗族,都一视同仁,不过是多挥一次刀的事情。

    全部屠杀。

    屠杀完之后,敌军还从这些世族的家中,搜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巨量粮食与巨量钱财。

    他们有钱,也有粮,可他们!依旧抱有最后一丝侥幸,不为帝国的安危努力。

    鼠目寸光。

    是啊,总是如此….

    甚至大多数人,也都总是如此。

    此时此刻。

    基本明白长孙无忌想法的程咬金,不由得笑了。

    这一刻,他不在解释。

    笑的畅怀,无比畅怀。

    “哈哈哈,好,好好好!!!”

    “辅机,就连你也不信,那俺老程算是明白那些世族官员,为何对大炎嗤之以鼻了。”

    “好,好啊!好好好!你们就都好好捂着自己的口袋吧!”

    “哈哈哈,一粒粮食都别出,等到时候,大炎彻底发展起来,一声令下举国攻伐大唐,兵临城下后,那俺老程,到时候倒要看看,还有谁能保住你们的粮食!!”

    程咬金大笑着,不断大笑着。

    踱步离开。

    长孙无忌注视着他,眼眸微眯,依旧不以为意:“区区大炎,两城之地,我大唐可随意碾碎。”

    “还攻入长安城?呵呵,咬金,你以为大炎的帝王是楚王吗?”

    “不是楚王,也不可能是楚王,那大唐有陛下在,它大炎下辈子也别想打进来!”

    在长孙无忌心中,只有楚王,才是真正的可怕,其他都是虚的。

    而那个男人,孑然一身入突厥,这会只怕死的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杜如晦,李靖,秦琼他们听着两人拌嘴,不禁苦笑。

    文官与武官的矛盾,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但心中,也不得佩服大炎的创造性。

    可他们…….

    也觉得大炎确实不用怕。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就如长孙无忌所说,区区两城之地。

    不足为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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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