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鹧鸪哨心神全都放在了那头彩羽雄鸡身上。

    只觉得当真不愧是凤凰血裔。

    昂首阔步,桀骜不驯。

    一股精气神透过羽冠直冲天日。

    在一群家禽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器宇不凡。

    全然没有注意到。

    一旁的陈玉楼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要不是怕露出破绽太多。

    南寨他都懒得去。

    只会直奔此地而来。

    作为天底下头一等的神鸡,苗疆自古以来,就有关于它的无数传闻。

    相传赶尸匠人进山之前,必在深夜求怒晴鸡冠血,祭祀天地鬼神。

    不过。

    多年过去。

    会养怒晴鸡之人已经寥寥无几。

    大都藏在深山老林里,避世不出。

    “陈兄……”

    “错不了,那就是怒晴鸡。”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越过墙头看了片刻。

    鹧鸪哨脸色愈发激动难言。

    搬山一脉,擅长五行生克制化之道。

    到现在,他们还供奉着两头甲兽异种。

    活了无数年,跟随在历代搬山魁首身边,穿山穴陵,辈分奇高。

    纵然是他们,也得以前辈相称。

    再加上他行走天下,见过的奇物也不在少数。

    一双眼力惊人。

    院中那头雄鸡,彩羽火冠,烈日下周身金光璀璨,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涅磐重生,化为凤凰。

    “道兄既然这么说。”

    “那就一定不会有错了。”

    陈玉楼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说话间。

    院内忽然传来一阵蹬蹬的脚步声。

    两人下意识抬头。

    一眼就看到个大概五十来岁,身穿苗人服饰的老头,手里捧着一只木瓢,装着些粗粮谷物。

    显然是来喂食。

    院子里,除了那头怒晴鸡外,还养了不少鸡鸭豚鹅。

    口中招呼了几声。

    只是……

    稻谷撒了一地。

    那些鹅鸭却没有一只敢上前抢食。

    只有那头怒晴鸡慢悠悠的吃着。

    见此情形,两人更是啧啧称奇。

    那些家禽显然是被它身上气息所摄。

    老头对此倒是司空见惯,并未理会,撒下稻谷后转身就准备回屋。

    看到这一幕,鹧鸪哨哪还敢耽误,赶紧上前几步。

    隔着院门,双手抱了抱拳。

    “阿打,等等。”

    在苗语里,年纪大的长辈称呼阿打,年轻人则是叫做阿那。

    他惯走江湖。

    为了打探那座夜郎王墓的消息。

    他们师兄妹三人在苗疆待了两年多。

    对各地风俗人情,土语方言极为清楚。

    当下一口苗话说的尤为地道,几乎听不出一点破绽。

    “你们两个后生有事?”

    老头被他叫住,当即转身扫过两人。

    “阿打,不瞒你说,我们远道而来,想要找你求一件宝物。”

    “求宝物?”

    那老头一下愣住,眼神里露出狐疑。

    他一介小民,一穷二白,全部家当,也就这一栋能遮风避雨的吊脚楼。

    “你们两个阿那找错人了。”

    “老汉我哪有什么宝物。”

    “真要有,也留不到现在,早拿去换成金银盐巴了。”

    扔下一句话。

    他转身就要返回楼上。

    见此情形,鹧鸪哨心中一急,也顾不上太多,推门的手猛然用力。

    只听见咔嚓一声。

    门栓竟是被他暗劲给硬生生震断。

    “你……”

    老头脸色一沉。

    当即就要发火。

    见状,陈玉楼哪还敢耽误。

    这金风寨密不透风,到处都是眼线,一旦惊动那些乡勇,就算他们两個武力惊人,怕是也难逃脱。

    之前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人各个长枪土铳。

    他如今才踏入修行,又不是铜皮铁骨,一枪下去照样要凉。

    至于鹧鸪哨,虽然枪法通神。

    但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无路可走,陈玉楼都不想动粗强抢。

    只是没想到,鹧鸪哨性格如此火爆。

    动不动就强闯民宅。

    “误会。”

    “阿打,我这兄弟性格急了点,但我能保证,他绝对没有恶意。”

    走到鹧鸪哨跟前,朝他使了个眼神。

    同时,双手抱拳笑道。

    “你们两个后生,好生无理,老汉都说了没有。”

    “不不不。”

    陈玉楼摆了摆手。

    “我们所求的宝物,明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阿打怎么说没有?”

    闻言。

    老头心里瞬间起了防备。

    他其实并非苗人。

    而是从湘西辰州搬来。

    辰州地界上,除了朱砂之外,最有名的便是赶尸之术。

    而这门秘术又掌握在两大道门手中。

    分别是金宅雷坛和胡宅雷坛。

    他年轻时便出身金宅,只不过得罪了一位大人物,被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隐姓埋名,逃来苗疆。

    隐居北寨当中。

    娶妻生子。

    几乎和苗人无异。

    此事是他最大的秘密,连妻儿都不曾告诉。

    眼下,这两人,气质手段都非常人。

    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当年事情已经败露?

    “没有。”

    “伱们两个要是再胡搅蛮缠,别怪我喊人了。”

    老头眉头紧皱,神色阴鸷,直接开口赶人。

    见他忽然态度大变。

    陈玉楼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

    这老头估计是误以为,他们是冲着他来的,当即摇头一笑。

    “老丈别误会。”

    “今日,我兄弟二人所求,不过那头鸡而已。”

    说话间,他还不忘伸手指了指院中。

    “它?”

    老头眯着眼睛,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

    但陈玉楼目光澄净,神情坦荡,不像说谎。

    他心里这才稍稍放松了点。

    不过,脸色仍旧显得有些生硬。

    “这鸡我养了五六年,全靠它啼鸣,都不舍得杀了吃肉……”

    啪嗒——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陈玉楼忽然摘下竹篓,从中取出一只牛皮纸袋拆开。

    一捧晶莹剔透,雪白如银的细盐顿时哗啦啦流出。

    “够不够?”

    老头看的眼睛一亮。

    苗疆大山偏僻,最缺的就是盐。

    几乎成了硬通货。

    三担米才能换一斤盐。

    何况,陈玉楼带来的还是精盐,就这一袋,十担米都未必能换得到。

    下意识就要答应。

    但眼角余光飞快瞥了眼竹篓,里头盐巴似乎不少。

    他一咬牙,“阿那你有所不知,这可是怒……”

    啪嗒!

    陈玉楼又掏出一只牛皮纸袋,啪的一下拍在石桩上。

    “够不够?”

    “这……”

    老头懵了。

    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豪气的人?

    一言不合就是砸钱。

    心头忍不住嘭嘭直跳。

    但人性贪婪,他看似一个苗疆老农,但年轻时也是惯走江湖的狠角色。

    硬是压下答应的念头。

    想要试试能不能多敲几袋?

    只是……

    他还没有开口,就见到那个算命先生打扮的年轻人,嘴角微微勾起,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一瞬间,他恍然有种被人看穿,无所遁形的感觉。

    “老丈,你想清楚了。”

    “错过这个村可再没这个店了。”

    陈玉楼随手捞起那包盐,意味深长的笑道。

    “够!”

    “两位兄弟大气。”

    “老汉我这就来给你们抓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