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

    又是两三天过去。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但常胜山上群盗,却有种在过寒冬腊月的感觉。

    从玛拐回到山上的那一刻。

    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鼎新变革。

    平日里混吃等死,只知道抽烟、酗酒、赌博、逛窑子的。

    有一个算一个,无论上山之间什么来头身份。

    无一例外。

    全部被驱逐下山。

    短短几天功夫。

    就有一大半人离开。

    能够留下的人,要么有绝技在身,要么有功劳在手,要么就是一心做事。

    背地里,玛拐自然承受了无数谩骂。

    但他却毫不在意。

    这些人留在山上才是祸害。

    当然,有人走就有人留,如张云桥那样空有一身本事,却因为沉默寡言,平日里籍籍无名的人,借着这个机会开始崭露头角。

    此刻。

    常胜楼内。

    陈玉楼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手里的册子。

    这东西叫鱼鳞图册。

    等同于后世人口普查。

    来往山上每个人的身份、名字、户籍以及年龄都有简单记载。

    不过,他手里这份鱼鳞册显然更为详尽。

    除却身份,这些年功过也都一一记载。

    “如今还剩多少人?”

    随意翻看了下,陈玉楼将册子一合,抬头问道。

    大堂内。

    除他之外,只有十来道身影。

    常胜山两舵十三堂口。

    舵主称之为把头。

    由玛拐和红姑娘负责。

    他们俩不但是陈玉楼的绝对心腹,在山上地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至于下辖十三个堂口。

    同样是效仿梁山而存在。

    今日在此的十多人,便是每一个堂口的管事。

    “如今山上还有七千人。”

    坐在下首第一位便是玛拐,见掌柜的问起,他立刻起身回道。

    “七千……”

    陈玉楼挑了挑眉。

    原著中说,常胜山十数万盗众,其实不然。

    一个是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另外一个,作为天下群盗之首,凡是绿林中有字号者皆听常胜山调遣。

    南北一十六省的响马山匪。

    加起来怎么也有十万多了。

    但真正在山上待着的人,这些年里最鼎盛的时候也就几万人。

    不得不说。

    玛拐下手确实狠。

    一下砍掉了大半。

    不过他却很是满意,从鱼鳞册也能窥见一斑。

    剩下的大都是经验老道的卸岭盗众。

    这些人算是常胜山的基石。

    另外的人,有这些年里吸纳的盗匪,更多的则是主动来投的江湖人。

    手上或多或少都有点手段本事。

    可以说,这七千人的战力比之前几万人还要强出不少。

    最关键一点。

    既然生在了这个乱世。

    滚滚大势他很清楚。

    常胜山这种山匪贼窝,一旦卷入,基本上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所以……

    这几年常胜山还不能乱。

    “辛苦了。”

    陈玉楼点点头。

    他很清楚,无论谁来做这件事,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玛拐却没有半点埋怨。

    反而短短几天,便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序。

    “过段时日,我要去一趟滇南。”

    “山上的事还得你多费心。”

    滇南之行,早在瓶山时就已经定下。

    对此玛拐并不意外,当即抱拳领命,“掌柜的放心,拐子一定守好家。”

    但那十三位掌事,却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脸色间不禁闪过一丝惊讶。

    他们都是山上老人。

    甚至有从老掌柜那时候就上了山。

    多少年,才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他们哪能不记得,差不多十年前的样子,掌柜的就曾去过一趟滇南,只是,当时一帮人空手而归。

    谁知道。

    过去了这么久。

    掌柜的竟然又起了远赴滇南的心思。

    他们都是人精。

    加上这几天山上所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

    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真当他们到了掌事这个位置,就是无可替代?

    以掌柜的性格,除非是过命的交情,否则……还是尽早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为好。

    还有,要是还像以往一样。

    想着躺在功劳簿上吃上一辈子。

    今日之事,迟早会落到他们头上。

    “行了,暂时就到这里,乱世当头,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有数。”

    陈玉楼一挥手。

    刹那间。

    一行人哗啦啦起身,抱拳躬身退去。

    “这几天好好歇歇。”

    “另外,有时间,和红姑一起练练那门筑基功,你小子体弱多病,不说入门,呼吸吐纳调理身体还是不错。”

    等到众人散尽。

    偌大的楼中,只剩下玛拐和红姑娘两人时。

    陈玉楼绷着的脸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看了眼玛拐眼里的血丝。

    他忍不住提醒道。

    “没事,又不用走山下斗,还是掌柜的辛苦。”

    玛拐摇摇头。

    “伱小子也是个犟种。”

    “但这事不容商量。”

    几个人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陈玉楼还不知道他,当即下令道。

    闻言,玛拐脸上不禁闪过一抹苦笑。

    又不敢拒绝,只能领命。

    “红姑呢,这几天修行如何,有没有进展?”

    说到修行,陈玉楼自然而然的看向了红姑娘。

    从玛拐回到山上,她只觉得身上的重担一下卸掉不少。

    总算能安心打坐入定,修行练功。

    刚才掌柜的说起变革的事,她脑海里都在琢磨筑基功。

    “还行,已经能一分钟入定了。”

    听到掌柜问起。

    红姑娘展颜一笑。

    颇有点袅袅婷婷之感。

    “不错不错。”

    “看得出来这段时间确实用功了。”

    短短十来天。

    已经从半刻钟进入一分钟内。

    这已经不是简单用天赋二字形容。

    “看到没有,拐子,跟红姑一起修行。”

    “对你小子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那门筑基功对根骨没有太多要求。

    鹧鸪哨能修,红姑娘能修,他也一样可以修行。

    “听到了。”

    玛拐愁眉苦脸。

    他以往最为抗拒的便是练武。

    如今掌柜的终于不劝他练武了,然后变成了修行。

    他这一肚子苦水都不知道往哪倒去。

    对此,陈玉楼就当没看到。

    轻轻揉了揉眉心。

    说实话,他还是适合做个闲人,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处理起来确实头疼。

    今天一早上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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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被几个赶下山的响马跪地拦住。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稀里哗啦,说是知道错了,希望看在多年劳苦的份上,饶了他们这一次。

    都是山上六七年的老人。

    但当他看过鱼鳞册。

    才知道,那几个家伙仗着身份。

    在他下令不准再吞大烟的严令之下,仍旧屡禁不改,三天两头偷偷下山,去县城的烟管里吞云吐雾不说。

    强抢民女,打家劫舍。

    一桩桩一件件,坏事做尽。

    要是老老实实下山离开还好。

    他不知道也就不追究了。

    这几个家伙还敢撞上来,陈玉楼又岂会轻饶,当即叫人把几个人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最后才给驱走。

    只是一件事,就让他如此头疼。

    可想而知,这几天玛拐日子有多难熬。

    山上比他资历老、功劳大的也有不少。

    陈玉楼都能想象得到,处于漩涡中心的他,承受了多少指责怒骂。

    “哦,对了,最近罗老歪什么情况?”

    “那家伙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格,算起来这都有半个月没到庄子了。”

    忽然间。

    陈玉楼想起一件事来。

    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玛拐问道。

    除了当日从瓶山回来,罗老歪想着跑去打秋风以外,之后竟然再没来过。

    印象里,那家伙仗着拜把子的身份,三天两头就往陈家庄跑。

    现在如此反常,简直不对劲。

    “他?”

    “现在忙着呢。”

    说起罗老歪,玛拐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冷笑。

    “什么情况?”

    这下就是红姑娘都不禁起了兴趣,开口问道。

    “上次掌柜您不是点了他一下么,后来又被我吓唬了一番,回到鹅头山后,也不知道是脑子开窍了还是怎么回事。”

    “不但约束住了手底下人,还偷偷将掘子营的人派去零陵和沅陵一带倒斗去了。”

    玛拐笑了笑。

    简单说了下缘由。

    “宋老五和彭赖子见他没了动静,也都偃旗息鼓。”

    “现在那三人,就是互相提防,暗里较劲。”

    闻言,陈玉楼也是摇头一笑。

    难怪最近没见到人。

    这是把人送出去摸金盗骨,担心老巢被人一锅端了,死守在家里不敢出门啊。

    他就说,罗老歪为那么毛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行了,不说他了。”

    “你俩今天有没有空,带你们去外边逛逛?”

    懒得理会罗老歪。

    陈玉楼看了两人一眼,忽然笑道。

    “掌柜的莫不是想去城里转转?”

    玛拐脑子活络。

    但语气里也透着几分不太确定。

    以往掌柜的也没少出去。

    只不过大都是往县城走走,偶尔也会去往府道省城。

    但这半年,他就再未随意走动,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行。

    再说,听掌柜的刚才那意思,估计再有几天就得前往滇南,府道省城肯定是来不及了,来回都得几天。

    也就县城近点。

    听到拐子和自己想到了一起,红姑娘也没开口,只是静静等待着掌柜的回答。

    要是去县城。

    她还不如干脆留在山上修行。

    这几天已经到了三十息入定的关键时刻,一分一秒她都不敢耽误。

    “去什么县城?”

    “石君山!”

    陈玉楼眉头一皱。

    这年头所谓的繁华,对他来说,还是太过萧条。

    更别说湘阴城,他都想不到那里有什么好逛的。

    “石君山?”

    玛拐和红姑娘面面相觑。

    不知道掌柜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地方两人倒是知道,但也就是座无人的荒山,顶多也就住在那边的山民,去山上砍砍柴火,或者打渔人在山脚下歇息歇息。

    “等到了就知道了。”

    锻剑一事。

    暂时还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陈玉楼昨天便接到李树国传回的消息。

    说是炉子已经封得差不多了。

    请他前去观礼。

    只不过,这一上午被山上的事情缠身。

    如今才终于有了点空闲。

    自然得去看看。

    大妖凶兵,不敢说千百年来第一把,至少百十年不曾听闻有人铸造出来。

    而且算算时间的话,应该差不多正好。

    “去不去?”

    陈玉楼瞥了两人一眼。

    “去!”

    这下不仅是玛拐来了兴趣。

    就连耽于修行的红姑娘也打算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那就不耽误了。”

    “去看看昆仑有没有空?”

    达成一致后。

    陈玉楼再不犹豫,放下茶盏,径直朝楼外走去。

    玛拐红姑娘两人则是紧随其后。

    一出常胜楼,远远就看到寨子外的演武场上,昆仑手中一把大戟挥舞的泼水不进,张云桥则是旁边不时指点几句。

    等他们穿过寨子。

    昆仑恰好也放下了大戟。

    一旁张云桥脸上则难掩惊叹和满意。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这是武行老祖宗留下的老话。

    但在昆仑身上,似乎不太管用了。

    张云桥练了十几年的长枪,尤其还是从劈挂转的枪术,他也算是不出世的天才了。

    只是,和昆仑一比,简直就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前后短短才十来天功夫。

    昆仑便已经将五虎断门枪练到一个常人难及的地步。

    至少抵得上他两年之功。

    “看样子还不错?”

    “见过总把头。”

    张云桥还沉浸在惊叹中,并未发现三人前来。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何止不错,总把头,昆仑绝对是我见过武道天赋最为出众的一个。”

    “十年……不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说实话,我都想给他带回沧州,让师傅亲自传授,要不我这半桶水,实在是耽误了他这么好得根骨。”

    张云桥一脸认真,神色间满是感慨。

    “哈哈哈,那还是算了,真要拐走了,我上哪再找第二个昆仑出来?”

    见他毫不吝啬赞誉之词。

    陈玉楼忍不住打趣道。

    他虽然不通枪法,但也能勉强看出个大概。

    从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如今已经像模像样。

    至少也是已经入了门的水准。

    “今天是不是结束了?”

    张云桥点点头。

    “那行,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让他过来跟学枪,今天暂时借用一下。”

    闻言,张云桥哪敢拒绝,抱拳领命后,便退到了一旁。

    他因为担任昆仑的枪棍师傅。

    这几天山上的大刀,非但没有落到他的头上,反而得到了个头领的位置。

    也算是苦尽甘来,熬出了点名堂。

    “昆仑,走,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带你去散散心。”

    陈玉楼拍了下他肩膀。

    开窍、读书、练武,如今的他,和往日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魁梧的身材气势迫人。

    沉静下来时,又有几分淡然从容的气质。

    “好。”

    一看就掌柜的、拐子和红姑三人。

    昆仑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他在外人面前习惯于绷着,但在他们三人面前,却仿佛还是那个没开窍的傻小子,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好小子,才夸完你,这就绷不住了?”

    陈玉楼打趣了一句。

    说话间。

    玛拐已经让人牵了马来。

    见状,四人再不耽误时间,一跃上了马背,下山直奔石君山方向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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