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

    陈玉楼下意识想要答话。

    但迎着花灵那张滚烫泛红的脸庞,他这才回过神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乎确实不太合适。

    他倒是无所谓,但花灵尚且待字闺中。

    而且,鬼咒爆发的眼球印记,不是后颈就是背心,想要看清,就一定避免不了坦诚相对。

    “要不然先行下山,让红姑娘帮忙看下,也好判断。”

    “不,不用了。”

    花灵咬着嘴唇,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只是声若蚊蚋,轻微的几乎听不见。

    “什么?”

    正是因为清楚知道红斑诅咒的可怕。

    陈玉楼才会提出亲眼看看。

    完全是急中生乱,绝非刻意。

    所以才会赶紧找补。

    只是,花灵这话显然有些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以至于向来沉静的他,神色间都不禁露出一抹古怪。

    “事急从权。”

    花灵低垂着脑袋。

    快步朝着不远外的帐篷走去。

    见此情形,陈玉楼哪里还会不懂,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杂念,转而看向落在之前修行处的青石之上。

    罗浮将人送来后。

    便自顾自的梳理着身上七彩翎羽。

    “罗浮,看护好四周,只要有动静,立刻通知我。”

    留下一句嘱咐。

    陈玉楼再不耽误,转身往营地方向走去。

    夜色中偶尔还能见到几片雪花。

    那是从天山雪线上随风而至。

    从蒲类海上吹来的冷风里,则是夹杂着几分鱼腥味,也难怪滇南和西域总是习惯于将大河湖泽称之为海。

    一连走过几座帐篷。

    今夜随行几人,除了鹧鸪哨师兄弟两人外。

    还有昆仑与杨方。

    不过此刻四人仍旧沉浸在入定之中,听呼吸层次,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

    见此情形,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万一被误会,终归不好解释。

    片刻后,陈玉楼在自己帐篷外站定,脸上罕见的露出一抹紧张。

    很难想象,从十几岁便接管常胜山,一辈子盗取王侯大藏无数的陈掌柜,只不过是面对一个小丫头,竟会如此忐忑。

    “花灵师妹,那我进来了?”

    去掀帘子的手,迟疑了下,还是选择先行敲门。

    “好。”

    花灵故作平静的声音传来。

    只是,那一丝轻微的颤抖却是将她情绪暴露无遗。

    陈玉楼也没多想。

    只是……

    刚放下厚厚的门帘,将寒风和水声隔绝在外,站定抬头的一刹那,他瞳孔便下意识微微一缩。

    昏暗的灯光下。

    一道颀长柔弱的身影,俏生生站着。

    身外的长袍已经脱下,白色亵衣则是往下拉了一截。

    露出一片白皙如雪的肌肤。

    花灵垂着脸庞,眼睛微微闭上,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贝齿紧紧咬着嘴唇,将少女的羞涩和矜持表现的细致入微。

    “陈,陈大哥,你……看到了吗?”

    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

    花灵眼眸不禁轻轻眨动了下,但终究还是没敢回头,只是轻声问道。

    “哦……我在看。”

    陈玉楼猛地回过神来。

    目光从那一片白的发光的肌肤上挪开。e

    最终落在了花灵左肩与后颈之间。

    一道形如眼球的红斑印记,在光线下清晰浮现,看着就像是遭受了什么酷刑,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烫下。

    “真是……”

    看到它的一刹那。

    陈玉楼眉头一下紧紧皱起。

    关于诅咒印记,他在书中看过许多次描写,之前遮龙山之行,在献王墓中也曾见到过许多次类似的图腾。

    但眼下还是第一次在人身上见到。

    那道红斑仿佛是一头恶魔,从血肉中钻出,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陈玉楼脸色微变,有种无法形容的不适。

    但再看去时,那种诡异感又消失不见,似乎刚才那一切都不过是错觉。

    “好了,花灵师妹,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暗暗吐了口浊气。

    陈玉楼强行将目光收回,轻声道。

    在瓶山围杀六翅蜈蚣时,鹧鸪哨受伤,气血上涌,虽然他反应极快,将绝大部分血水给咽了回去,但嘴角还是残留一丝血迹。

    金色的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鬼咒爆发到末期的恶果。

    眼下则是他第一次见到鬼咒出现的情形。

    在他沉吟间,花灵已经拿起一旁的羊绒长袍穿上,将娇柔的身躯紧紧裹住。

    蒲类海不比城内酒楼。

    他们的住处有火塘提供温暖。

    即便外面雪飘如雨,寒风凛冽,也依旧感受不到有多冷,但此处,帐篷只能遮住呼啸的风,冰冷的寒气却是无处不入。

    让帐篷里冷的就像是一座冰窖。

    来时已经消耗太多气血。

    久了的话,确实有伤风的可能。

    “花灵,它……出现多久了?”

    见她转过身来,陈玉楼当即问道。

    “真正从后颈上浮现出来,是今夜,但我觉得它出现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迎着陈玉楼那双清澈如水,没有丝毫杂念的眸子,花灵心神也随之一定,轻声回应道。

    “是不是从河西开始?”

    稍一思索,陈玉楼报出一个时间。

    “陈大哥,你怎么知道?”

    陈玉楼摇摇头,并未急着解释。

    从花灵语气很轻易就能看出自己的判断并未出错。

    而他给出的时间线,看似随意,都未经思索,但却是与他的猜测完美对应。

    蛇神诅咒确实霸道。

    只是窥探了一眼,便持续数千年时间,为族群带来灭顶之灾。

    但它却也不是真的无解。

    千年时间里,扎格拉玛后人不断向东迁徙,其实就是一种方式。

    离鬼洞的距离越远,受鬼咒的影响便越小。

    所以原著中,想明白一切,又心灰意冷的鹧鸪哨,跟着托马斯远渡重洋去了国外,明明那时候的他鬼咒已经爆发,甚至多次吐出金血,却依旧活到了晚年。

    相隔千遥万里,隔着无数大洋。

    蛇神实力再如何恐怖,也无法横穿整个世界去镇压他。

    他们在湘阴时,因为修道入境,有真炁压制,所以才能不受鬼咒影响。

    但此行远赴昆仑山。

    等于每时每刻都在接近鬼洞。

    蛇神诅咒之力,自然在不断加强。

    “再等等。”

    “你师兄他们应该快结束了。”

    想通这一切,陈玉楼暗暗吐了口气,朝花灵安慰道。

    “哦……好。”

    闻言,花灵也不好追问,只是一头雾水的点头答应下来。

    为了让她不至于太过尴尬。

    陈玉楼随意找了个借口,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不多时。

    寂静无声的营地里,终于有了动静。

    鹧鸪哨和老洋人相继从各自帐篷里走出。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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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灵?伱怎么来了?”原本见陈玉楼独自一人,负手站在湖边,鹧鸪哨还想着打个招呼,直到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才愕然转过身去。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帐篷外的师妹。

    “是不是出事了?”

    “师妹,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听到动静的老洋人,也赶了过来,见她是一个人,脸上不禁闪过一抹担心。

    “没,没有。”

    花灵摇摇头。

    来不及多加解释。

    将红斑诅咒一事简单叙述了下。

    “怎么会?!”

    听到她说身上出现了眼球红斑,鹧鸪哨瞬间如遭雷击。

    他这半生拼了命的努力。

    就是想让师弟师妹不用再重蹈历代族人的覆辙。

    他已经年过三十。

    诅咒提前爆发,还情有可原。

    但花灵才十六七岁,又修行有成,比他只慢一步踏入练气关,为何鬼咒还会爆发?

    “不应该的。”

    “修道压制诅咒,这是族中先辈找到的方法,怎么会出错?”

    鹧鸪哨满脸不敢置信。

    修行在他身上已经得到了验证。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在师妹那里反而无用?

    “道兄!”

    就在他心乱如麻时。

    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

    “结果未定,切不可自乱阵脚。”

    鹧鸪哨一脸苦涩,要是其他事,他绝对不会有半点担忧,但涉及诅咒,又发生在小师妹身上,他如何镇静的下来?

    见状,陈玉楼也能理解。

    只是拍了下他肩膀,便将目光转而看向一旁。

    “老洋人兄弟,最近可有察觉到不对?”

    这话一出,鹧鸪哨心神也随之一跳,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师妹已成定局,要是老洋人再出事,他实在不敢想象。

    “我?”

    老洋人一怔。

    说实话,他这段时日同样莫名心悸,但他只当是赶路太过疲倦,并未当一回事。

    但今夜在湖边,仅仅是入定便花费了平日数倍时间。

    “解开衣服。”

    一看他神色,陈玉楼心里大概就有了数。

    哪里还会耽误,当即开口道。

    见他一脸凝重,老洋人也知道事态紧急,顾不上湖边呼啸的冷风,三两下便将夹袄和棉衬脱去,露出上身,背对着一行人。

    借着营地帐篷内的火光。

    陈玉楼凝神看去。

    同样的位置。

    左肩往下。

    一道形如眼球的红斑烙印浮现。

    看到它的一刹那,鹧鸪哨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强烈的晕眩和耳鸣,让他有种身在泥潭,一切停滞的感觉,连如刀般刮过脸上的寒风都感受不到。

    “怎么会?”

    “不该这样的。”

    鹧鸪哨眼神一瞬间仿佛都失去了聚焦,目光空洞,口中不断低声重复着。

    被压下的恐惧。

    在这一刻,从内心深处再次爆发。

    本以为,修行入境,又找到了传说中的雮尘珠,困扰族人几千年的诅咒自然再不成问题。

    而此行出发。

    更是让他充满了期待。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差最后一步,偏偏在这一关反而出了事。

    “道兄,或许你身上也出现了。”

    看过老洋人身上的红斑。

    陈玉楼已经确认了九成。

    看着一脸颓然,双目无神的鹧鸪哨,忽然平静道。

    “我?”

    “是,诅咒再现绝非偶然,不信的话尽可脱下衣服看一眼。”

    闻言,鹧鸪哨那双黯然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点光。

    没有半点迟疑,迅速将身上道袍脱下。

    果然。

    不出陈玉楼所料。

    在他左肩处,一道更为清晰的眼球图案,仿佛随时都要从体内钻出。

    “这……”

    看到他以及师弟妹的反应。

    即便看不到身后情形,但鹧鸪哨也明白过来,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师妹身上鬼咒爆发,还可以说是特例。

    但老洋人和自己,无一例外。

    这就绝不是偶然事件。

    要知道,瓶山吞下那枚金丹,踏入修行后,他特地对着镜子看过,红斑印记几乎消失不见。

    “还请陈兄赐教。”

    鹧鸪哨此刻心思太乱,根本无法沉静下来。

    但陈玉楼从头到尾都是从容自定。

    以他对对方的了解。

    一定是有所猜测。

    听到师兄这话,花灵和老洋人目光也都是齐齐看了过去。

    “陈某暂时也只是猜测。”

    陈玉楼自然不会信口断言,而是先自谦了一句,随后才慢慢说道。

    等他最后一字落下。

    鹧鸪哨师兄妹三人尽数陷入沉思。

    “不是没可能,当年族中先知曾预言,救赎之法在东。”

    “或许……他就是冥冥中看到了什么。”

    过了许久。

    鹧鸪哨才开口打破沉寂。

    除了他之外。

    已经无人知晓,扎格拉玛一族曾被叫做先知一族。

    就是因为族中先知,拥有着近乎于未卜先知的能力。

    直到他们从遥远的大陆迁徙到扎格拉玛山下,窥探过那座深不见底的鬼洞后,一切才变成这幅样子。

    先知能力消失。

    只剩下可怕的诅咒。

    “既然道兄认同,那大可安心。”

    “好……”

    鹧鸪哨点点头。

    不过,说着安心,实际上哪能彻底放下心思。

    等到昆仑和杨方从入定中醒来。

    一行人再没了在湖边过夜的心思,连夜从山上返回城内。

    隔天一早。

    天色才亮。

    一支长长的驼队,便从昆莫城中出发。

    这一趟补给,除了将马换成骆驼,同时,也带上了无数粮食,足以支撑他们横穿过黑沙漠。

    待了这么多天,筹措粮食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放晴了几天的天空上。

    厚重的铅云密密麻麻。

    犹如鱼鳞一般。

    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

    这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

    昆莫城马上就会迎来一场大雪。

    但众人却已经等不了,尤其是红斑诅咒再现,就像是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了鹧鸪哨师兄妹三人心头,令人喘不过气。

    随着清脆的驼铃声回荡。

    队伍缓缓消失在守城士卒的视线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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