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成都郡,笼在一片昏昏沉沉之中。

    坐在王座上,两个蜀王顶着双眼的血丝,不断等着大军回援的消息。

    先前的军报,都是坏消息。那位布衣贼好大的胆,居然兵分三路,一路过关斩将,就差杀到成都郡前了。

    “王,喜报,喜报啊!”一个近侍,拖着长长的公鸭嗓,从王宫外趔趄跑了进来。

    “讲、快讲!”两个蜀王,急忙从王座起身。

    “凉州王嫡子董荣,战死在峪关之前!眼下,四万的凉州大军,已经退出峪关三十里,准备回返凉州。”

    “董、董荣战死了?哈哈哈,凉州王那老泼才,不得哭死?这凉州的未来王爷,可担着不少凉州人的希望。”

    “如此,五万大军就能回援成都!快,告诉本王,几日能回?”

    “王爷,这、这还离着好几百里,蜀道又难行,即便急行军,再快也要两三天。”

    “派出红翎斥候,让他们赶紧回来,布衣贼都要杀到成都了!再晚一些,回来给本王收尸不成?”

    近侍不敢答话,抹着冷汗,急急往宫外走去。

    ……

    “韩九,要几日才到成都?”站在阳光中,徐牧皱起眉头。

    “主公,至少三日。”

    “太慢了。”徐牧摇头。

    过了刀原,实则已经是一直在赶路,除非必要的拦路城池,否则,徐牧不会派军攻打。

    但即便这样,由于蜀道蜿蜒的原因,行军的速度,一直算不得快。

    他的想法很简单,白凛一败,哪怕蜀中王再蠢,也肯定要从峪关回援兵力。

    至少二三万。

    这个时间差无法跨越,哪怕打到了成都,依然是困难重重。

    “韩九,有无近道?”

    “似是有一条。先前有虎蛮堵着,便弃之不用了。主公,那近道可不好走,都是毒虫瘴林的。”

    蜀中多山林,且潮湿不堪,有些林道人迹罕见,时间一长,有毒蛇瘴气并不奇怪。

    “韩九,近道要几日?”

    “一日多的时间。从近道走,会通到成都南侧的林山。”

    这就是一个领路向导的好处,严格来说,不管是徐家军,还是蜀南军,都算不上蜀中人。

    但有了韩九,情况则不同。

    三路分攻,窦通和于文那边,路子还要更远一些。

    “韩九,点起大军。”

    ……

    安排一个裨将,带着换上袍甲的辎重民夫,扮作徐家军沿途缓行。徐牧这才带着正军,从林子里绕了进去。

    余下的六千士卒,加上三千的平蛮营,共九千余人,只带了三天的干粮,便随着韩九的领路,开始在山林行军。

    “鸾羽夫人,你带本部人马,分散在山林行军。”

    “若遇虎蛮,立即射杀。”

    关乎一场胜败,不管如何,徐牧都不想掉以轻心。

    沿途所过,如韩九所说,都是毒虫瘴林的模样,偶尔有离得近的,树头上的花毒蛇被惊到,便吐出“丝丝”声。

    弓狗扬手一箭,钉了七寸,拾起来挂在腰上。

    司虎在旁,火急火燎地要解裤带。

    “司虎,你作甚?”

    “牧哥儿,我听人说,屙尿洗脸,就抵瘴毒了。”

    徐牧无语,怪物弟弟的逻辑,不讲道理。

    “虎哥儿像个傻憨。”

    孟霍嫌弃地跑过来,将一棵解毒草,塞入了司虎的嘴巴。

    “中原大将军,我带你们走,能避开瘴气。”

    “孟霍,小心些。”

    九千人的大军,在崇山峻岭之间,如一条蜿蜒的长蛇,往前迅速穿梭。

    ……

    与此同时。

    成都的王宫里,两个蜀王在王宫里,不断地焦急地走来走去。偶尔撞了肩膀,便会停下来,大眼瞪小眼。

    “该死,当初就不该相信白凛,最后的两万府兵精锐,都无了!”

    如今,整座成都里,所剩的郡兵,不到两千人。

    “窦纲,若不然,让官吏富商交出护院家兵,充作守卒!哪怕只守几日,等到大军回援,一样能打赢布衣贼。”蜀西王窦铸,语气带着仓皇。

    “这主意不错!”

    只可惜,没等窦纲去下令,便又得到一个坏消息。

    “王,成都城里,许多富商官吏,都、都带着家兵财宝,入山避祸去了。”

    “避个哪门子祸!这些狗夫,气煞我也!我王都不可破!布衣贼必死!”

    失了一筹,窦纲只觉得更加烦躁。

    一开始,他是没有想到,这位还在外郡的小布衣,当真能打开入蜀的门户,继而长驱直入,直逼王都。

    “祖荫庇佑,我天府蜀州,岂能落入贼子之手。”

    王宫里,仅剩不多的卫军,脸庞上的表情,分明都涌出了丝丝仓皇惊怕。

    王宫之外,偌大的成都城,不仅是富商狗吏,另有不少普通百姓,纷纷用驴骡马车,驮了家财,想往成都外冲去。

    很快就要打仗,傻子才会继续留在成都。

    “莫挤,莫挤!”

    一个郡兵裨将,带着百余个郡兵,抽刀怒喝。

    “王有令,所有人,不得离开成都!生为蜀人,何不敢共患难!”

    “赋税苛政,夺我良田之时,又不见同富贵?”

    “若不然,让那些狗富户,吃得满嘴流油的,与你们共患难如何?狗富户早逃了,为何我等逃不得!”

    无人听裨将的话,只听得有人起哄,不多时,拥堵在城门边的百姓,怒吼连连,疯狂地往前扑去。

    上百个郡兵,眨眼间被淹没在人潮中。

    如这样的场面,不断在成都城里爆发,失去最后的两万府兵,仅剩为数不多的郡兵,根本挡不住逃难的人潮。

    黄昏铺下,这座历经了数百年的古朴老城,如仰望夕阳的垂暮老人,在动乱与不安中,等待一场新生。

    ……

    “快,快行军!”

    通向峪关的蜀道,一个矮胖的蜀州大将,骑在马上,不断回头催促。

    他叫窦元,蜀中王宫的族子。

    这一次,是带着五万的蜀中大营,奔赴峪关前线,抵挡凉州蛮子。却哪里知道,蜀中堵截布衣贼的几个大营,接二连三地大败,以至于让那位布衣贼,即将兵叩成都。

    “什么四大名将,什么上将军,连个外贼都挡不住!”

    “祖荫庇佑,数百年的窦家王业,岂能拱手让人!挡住布衣贼!”

    ……

    另一边的蜀州林道,不知名的林鸟,从山林里惊飞,仓皇地扑着羽翼,掠去远方。

    “小心。”徐牧抬手。

    一个个的随军裨将,迅速下达命令。原本急行军的长伍,缓缓放慢动作。

    离着成都越近,便越要小心。这一轮,所率领的九千人,乃是一支奇军。

    以奇制胜,抢占先机。在五万大军回援之前,攻下成都。若是此次胜利,蜀州十三郡,基本是尘埃落定了。

    坐拥整个蜀州,他才算是一方诸侯,开始真正地仰望天下。

    这天下,敢姓徐否!

    徐牧抬起脸庞,在黄昏的天色中,眸子璀璨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