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便在前方,打退徐贼,本王亲自封将!”骑在马上,窦元一时意气风发。

    他只觉得,这做蜀王的机会,似是为他量身而造。

    “王,徐贼入蜀中之时,不到三万的大军。一路厮杀而来,我估计到现在,最多只剩万人。”

    一个骑马的小谋士,捻着山羊胡须开口。

    “军师之言,确有几分道理。”

    “王,可长驱直入,三日内攻破成都。”

    “军师,若徐贼有防备——”

    骑马的小谋士讪笑打断,“我的王啊,知我大军要来,徐贼定然是躲于城中,准备仓皇应战。”

    “王,且去且去,我腹中已有诱敌良计。”

    “军师,可是诱敌出城?”窦元脸色狂喜。

    小谋士微微颔首,重新捻起山羊胡。

    “吾之军师,可胜天下五谋!”

    只可惜,这句话在半个时辰之后,立即变成了笑话。

    狭长的蜀道两端,埋伏的都是连弩和弓手,箭雨不断落下,急行军的五万大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到最后,丢下了上千具的尸体之后,窦元狼狈地带着蜀中营,不断退却。

    “怎、怎么敢的?”蜀道边的山林,于文怔了怔,“我原先还以为,至少会派出探哨,沿途小心。哪知,这窦元居然一头扎入了埋伏。”

    徐牧笑而不答。

    看看两个蜀王便知道了,整个蜀州,姓窦的除了窦通,余下的都是一路货色。

    “主公,这些蜀中军退了。”

    “放心,会回来的。”徐牧笃定道,“通告下去,死守在这里。”

    “若窦元带着人退回峪关呢?”

    “退不了。军师来信,已经布好局了。”

    ……

    仓皇后退,骑马的小谋士,满下巴的山羊胡须,被窦元气得拔了个干净。

    “万人?光埋伏在蜀道两边的,都不止万人了!”

    喘了口气,窦元急急冷静下来。

    在眼下,再赶回峪关,无疑是下策。他只能仗着近五万的兵力,想办法一举杀过蜀道,继而攻下成都。

    “蜀中营,提刀!”

    一路急行军的近五万人,原本就疲乏不堪,再加上粮草不足,举刀的动作,颇有几分歪扭。

    “杀过去!”窦元不傻,这种时候再耗下去,当真是没有机会了。

    “主公神算,这些蜀中营,果然又杀过来了。”

    “堵死他们。”徐牧语气冷静。

    蜀道难,难以上青天。这丧家之犬的五万人,士气颓丧,粮草告急,实际上,离着死期已经不远了。

    不知攻了几次,丢下满地的尸体之后,窦元害怕的神色,一时更甚。

    “王,降、降了吧。”

    “闭嘴。”

    骑马的小谋士,被一鞭抽下了马。

    窦通抬起头,一时咬牙切齿。被那个布衣贼堵着,这蜀道,他根本过不去。

    军阵中,已经出现了逃兵,不断往两边的山林窜去。

    “回峪关,再做打算!”

    另一边,立在峪关城头,陈忠久久看着面前的徐字旗,心头一时不是滋味。但很快,他又脸色冷静起来。

    毒鹗的那番话,于他而言,是一剂良药,让他死里求生。

    “辎重队回了么?”

    “将军,辎重队准备赶回关里了。若、若是蜀中营回峪关,该如何?”

    “拒不开关。”陈忠一字一顿。

    既然有了选择,那便不能再摇摆不定。

    ……

    仅仅过了三日时间。

    蜀道上的蜀中营,逃兵四起,到如今,只剩不到三万人。

    “莫乱,要到峪关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窦元明显松了口气。不管怎样,终归有了一处安稳之地。

    却哪里想到——

    刚近了峪关,一抬头,他才发现前方不远的雄关,已经换了徐字旗。待探哨的人马过去些,便被飞矢赶了回来。

    “王,峪关易帜了!已经投敌!”探哨匆匆而回。

    窦元如遭雷击,骑着马,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指着峪关破口大骂。

    陈忠面色如常,一言不发。

    “将军,若不然动用重弩,应当能杀死许多。”

    “算了。”陈忠叹了口气,“我如今刚叛了窦家王室,不宜对窦家人杀气太重。主公那边,应该也有打算了。”

    “我等,阻拦即可。”

    “将军高义。”

    陈忠愧不敢当,一声叹息,道尽了为将者的无奈。

    ……

    “当如何,我便问你,现在当如何!”窦元愤怒抓着小谋士的袍领,怒声大喝。

    小谋士吓得脸庞发白,磨蹭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王,投降吧。”

    “不可能!我窦元才是新的蜀王,那布衣贼算什么!来人,来人,速速军议!”

    ……

    “主公,当真不去追剿么?这蜀中营,士气尽碎,探哨来报,逃兵至少有小半数人。”于文满脸困惑。

    士气尽无,粮草告急,攻打蜀中营,正是的大好的机会。

    “不用。”徐牧冷静摇头,“于文,你看着吧。窦元不想投降,那么,便会有人抓着他来投降。”

    “大势已去,窦元终归翻不出浪花了。”

    “最多三日,这蜀州十三郡,尽落于徐家军之手。”

    如徐牧所言,仅仅过了两日,十几个满脸惊怕的蜀中营裨将,将捆得严严实实的窦元,带到了徐牧面前。

    徐牧稳稳抬手,那些裨将急急后退几步,仓皇跪地。

    “窦元?”

    “呸,徐贼!徐贼你夺我蜀州,不得好死!莫想收服我,我窦元不降!”窦元昂起头,咬牙切齿。

    “比起你的两位叔父,你倒是多了些骨气。”

    “另外,我徐牧,从来没有劝降你的意思。”徐牧语气沉稳,缓缓抽出长剑。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我徐牧出师不利,死在蜀州,定然是万世骂名。很不巧,我徐牧成功了。”

    “而暴政苛赋的窦家王业,也该到了尽头。”

    “仁至义尽,我徐牧送窦将军一程。”

    窦元大惊失色,料想不到徐牧的决绝,急忙磕头哭喊。

    “徐、徐大王,你且留我一命,我定会,帮你说服蜀中营归降!”

    “不用了。”徐牧摇头,长剑前刺,刺入窦元的胸膛。

    窦元痛得疯狂大喊,声音越渐嘶哑,越渐细微。

    徐牧稳稳回剑,长呼出一口气。

    那一日出长阳,不仅是和袁安的决绝,和皇朝的决绝,更是和这个污浊天下的决绝。

    “徐家军!”徐牧举起染血长剑,怒吼声荡满山谷。

    “徐蜀王!”

    蜀道之中,蜀道两侧,漫山遍野的,都是声若惊雷的呼喊。

    ……

    凉州城前。

    骑着马并未立即入城,董文回了头,一时看向蜀州的方向,莫名露出笑容。

    “主公为何发笑。”

    “我在想,若是日后,徐牧发现我做了凉州王,他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会猜出来,主公是大器藏拙。”

    “事实上,我与他是一样的人。”

    “他是疯子。”

    “我也是。”

    司马修跟着露出笑容,“但我凉狐,只喜欢主公这样的疯子。太正的人,不宜相辅。”

    董文笑了声,回身骑马狂奔,转瞬之间,整个脸庞,又换成了怨天尤人的哀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