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徐牧的意思,于文和窦通,还有鸾羽夫人,都带了本部的人马,往封辖的地方而去。

    整座成都,一下子变得有些空落起来。只剩不到两万的大军,驻守在成都附近。

    被正式封将的韩九,已经褪去了许多草莽的模样,越来越像个将军,据说还在重新认字,苦学兵法。

    许多裨将有样学样,也跟着开始认字。

    被请来的夫子教的不好,听说这帮家伙,是敢动刀唬人的。

    徐牧一阵头疼。

    官吏的缺失,在眼下而言,才是最大的问题。总不能再像白鹭郡一样,派一帮打江山的老卒,去管理城镇。

    但二王的苛政之下,哪里还有什么良吏,请都请不到。

    “主公,峪关守将陈忠,在外求见!”这时,一个士卒急急踏步而入。

    “请他进来。”

    徐牧重新端坐。这传闻中的峪关名将,终于是回来了。

    不多时,一道穿着袍甲的人影,稳步入了王宫。还未开口,便单膝跪地。

    “末将陈忠,拜见主公。”

    “且起。”徐牧露出笑容,下了王座,伸手把陈忠扶起。

    “早听说了,陈将乃忠义之士,若是再不回成都,本王便要带着几坛好酒,去峪关找将军大饮了。”

    陈忠身子微颤,一时不知所措。

    他原先以为,这面前的新蜀王,极有可能会秋后算账。却没想到,是一副热忱之心。

    “地上凉寒,陈将还请入座。”

    陈忠沉默抱拳,起身走到一边的椅子上。王宫依在,旧主易人。但不管怎么看,面前的这位新蜀王,似乎是还不错的。

    听说在抄了王宫的宫库之后,便先分了两百万两的银子给百姓。

    原本十五税七的苛税,也降到了十五税一。

    “陈忠,本王想过了,表你为峪关将军,领本部人马,继续镇守峪关。”

    徐牧的这一句,让坐在椅子上的陈忠,更加惴惴不安。按着他的想法,峪关是蜀州的门户,该安排亲信来替岗。

    却哪里想到,这位新蜀王,依然是重用于他。

    “主公如此……末将感激涕零。”不知所措的陈忠,沉默了阵,又跪地敬拜。

    “陈忠,莫要如此。军师来信便说,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定然要好好重用。”

    “但、但末将是降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王和军师,都是相信你的。以后这些话,还请莫要说了。”

    陈忠深吸一口气,起身抱拳。

    “主公放心,有我陈忠在,峪关绝不会有失!”

    “甚好!”

    徐牧露出笑容,他知道,面前的这位蜀州名将,已经是去了隔阂,投入了徐家军的怀抱。

    “陈忠,董荣战死之时,你可看见了?”顿了顿,徐牧再度开口。

    对于董荣的死,他一直觉得蹊跷。

    这位老凉州王的嫡子,可不是什么傻子,而是凉州后辈中,最为了不得的翘楚。

    他很担心,因为这个,会影响到蜀州和凉州的关系。

    听着,陈忠立即凝声开口,“不瞒主公,董荣被射杀之事,并非是峪关守军所为,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确是。凉州军退去之后,我曾去找过线索,发现在峪关边上的一座小山峰,有人在埋伏射杀。”

    “几箭?”

    “一箭。”陈忠脸色后怕,“一支淬毒的箭,穿透袍甲。实际上,董荣是毒发而亡。”

    徐牧皱住眉头,“陈忠,你觉得会是谁。”

    陈忠摇头,“主公,我讲过了,不是峪关的人。我估摸着,那时候也不会是主公的人。所以,我一直觉得奇怪。”

    “可能是凉州人。董荣死了,谁的利益最大。”

    “凉、凉州二王子?”

    如今的凉州王身子孱弱,半截入土,原本要继位的董荣一死,无疑是二王子董光,收益最大。

    徐牧脑海中,忽然古怪地浮现出,小王爷董文,哭啼啼扔雪球的模样。

    总不能……是他吧。

    “陈忠,述职完毕,回到峪关之后,你再探查一下。若是能查出真相,你便是大功。”

    “末将领命。”陈忠起身,准备往王宫外走去。

    “对了,陈府里的人,本王都派人保护着,应当是没什么事情。”

    “多、多谢主公!”

    等陈忠走远,徐牧才松了口气。如果陈忠不傻,肯定不会把家族迁去峪关的。

    没法子,创业之初,哪怕是看好陈忠,但不管如何,他终归要小心一些。

    ……

    凉州城,凉王宫。

    冰凉的地板上。

    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青年,痛苦地嚎啕哭着,不断求饶。

    “逆子,逆子!”凉州王董滕脸色发白,趔趄地扶着王座起身,“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

    “你弑兄,你敢弑兄!”

    “父王,我没有啊!我如何会杀兄长!”董光的凄叫,一时响彻了整座王殿。

    “还狡辩!你房间里,搜出了通敌的书信!来人,给我打死这个逆子!”

    “父、父王,这定然是栽赃!我知道了,肯定是老三这个废物,他想做凉州王,兄长一死,我也死了,便无人争储了!”

    “住口!”董滕悲声大喊,一口血咳了出来。

    他生有三子,唯有嫡子董荣,是他最后的希望,是凉州最后的希望。而现在,董荣死了。

    “父王明察啊!”董光仰头,声音悲戚至极。

    “来人,继续杖打!”董滕恨意难消,他的良驹死了,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痛苦的。

    王殿上,诸多的将军和谋士文官,皆是沉默叹息。

    几个卫士,嘱了董滕的命令,再度挥起木杖,朝着董光拍下来。

    “父王,你饶了二哥。”董文忽然跑入殿,悲哭了声,便扑到了董光身前,死死挡住木杖。

    “废、废物老三,肯定是你、你做的……假、假仁假义。”

    董光咳着血,身子不断颤抖。

    无人发现,这时候的董文,一面哭着求情,一面不经意地将手,搭在了董光头上。

    看似轻轻一抚,但董光的一双眼睛,蓦然鼓起来,渗出了血花,直至整个脑袋,无力地吊了下来。

    “把老三拖开。”董滕发白的脸色,看了眼最不成器的儿子,又补了一句,“别让他伤了。”

    王殿上的诸多文臣武官,看着董文,眼里也有了丝古怪的期盼。这位平时不起眼的老三,似乎还是不错的。

    “王、王,二王子被打死了。”有用刑的卫士,颤声开口。

    董滕哆嗦地抬起手,揉了许久额头。

    整个王殿,只听见董文悲恸至极的哭声。

    “吾董文,连失二位兄长,痛哉惜哉!吾的大兄,吾的二兄啊!”

    这位凉州八郡最不起眼的小王爷,悲呼几声,一下子哭晕过去。

    凉州王宫之外,黄昏尽头之后,一场黑暗沉沉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