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滩前。

    徐牧抬头看去,满眼尽是湿漉。

    “主公,峪关军报!”林子中,窜出二三骑,迅速奔到徐牧面前,尔后又返身,重新奔入林子。

    “莫非是小军师那边,出了事情?”于文在旁,语气变得发沉。

    大抵上的战势,双方已经明了。各有两路大军对峙,不死不休。

    徐牧并未答话,从竹筒里搓出了信卷,低头看了几眼后,忽而仰声大笑。

    “伯烈这一次,当要名扬天下。先水攻三万凉军,又暗度围攻两万凉州援军。斩三张,打通了峪关前道!”

    徐牧握手成拳。

    这一战,他的小军师,定是头功。当然,还有韩九和陈忠。

    在旁的于文,以及马车里的贾周,皆是露出了笑容。

    “不出意外,伯烈会想办法迂回而来,夹攻跃马滩边上的八万凉军。董文和凉狐,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我蜀州,多出了一个小军师。”

    贾周声音徐徐,顿了顿接着开口,“定然有逃兵折返,不出意外的话,董文会得到峪关的军报。”

    “对峙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董文不攻,很大的原因,便是在等峪关那边的消息,若是派出去的大将,能成功修筑二三个城寨,估摸着,他便要立即打了。”

    “董文会想办法,来掩盖峪关兵败的消息。如果我没猜错,伯烈已经带着张氏三将的头颅,准备挑拨凉人的士气。”

    “在兵败的消息爆发之前,董文很可能,会再也忍不住,提兵来攻。这一战,他若是退了回去,对于凉州而言,要伤及根本。”

    徐牧点头。

    如贾周所言,隔着跃马滩,董文并没有立即攻打。反而是伐木搭了草棚营帐,隔岸对峙。

    野外之战。若是都有顾忌的情况之下,很可能会用各种阴谋阳谋,譬如偷营下毒,借势奇兵……等等的手段。

    哪边大军的薄弱环节,若是暴露,被对方咋抓着机会的话,很可能会让自家的整支大军,兵败山倒。

    这个道理,徐牧明白,董文也明白。

    “于文,骑哨回来了么。”

    “神弓将军,今天好像晚了。”

    ……

    骑在马上,弓狗穿着战甲,脸庞冷静至极。从跃马滩的狭路绕过,双方的骑哨营,撞了个满头彩。

    “徐将,敌军的骑哨越来越多了!”

    “切不能让敌骑散开,骑哨营,提刀!”

    “徐将有令,我等提刀杀敌!”一个小校尉,听着弓狗的话,在雨水中仰起脖子,声声怒喊。

    弓狗握紧弯弓,仅有的一只眼睛,变得杀气骤起。

    “蜀中七十里坟山,老子死了也光荣!敌军虽数倍于我,但我等蜀人之志,百倍于敌!”

    校尉带着几十骑,横着刀往前掩杀。

    弓狗带着另外的几十骑,绕到一侧,拨起弓弦,将当头的十余个凉人骑哨,射死在马下。

    狭长的林路上,奔马不利,无法迅速冲锋,发狠的蜀州小校尉,一刀劈飞了人头,带着几十人穿入敌阵。

    如这样的场面,这几日的时间,不断上演。双方的侦察骑哨,若是遇上,便要拼个你死我活。

    狭道两侧,多的是一具具无名的尸体。林中窜出的野狗和小兽,刨了肚腹,剐了眼睛,又急急去翻下一具。

    有人要活,就有人要死。

    ……

    董文踏出营地,满脸都是戾气,峪关兵败的消息,让他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拢共五万人的大军,分批入峪关,都被那位籍籍无名的小军师,一把刀屠了。加起来,仅有二三千的逃兵,跑了回来。

    当然,那些逃兵他已经让人看管。峪关兵败,这等祸事若是传开,军心会变得不稳。

    “军师,你带一万人留守,若是那跛子过来,给我挡住他!”

    司马修沉默领命。

    伐蜀的战事,因为一个跛子军师的出现,已经变得扑朔迷离。大好的优势,已经葬送了一大半。

    张家三将的兵败身死……算是将十几万的伐蜀大军,带入了险境。

    “军师可有建议?”

    “暂且……退回凉州。”司马修闭眼叹息。

    “如何能退,若回了凉州,这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大胜之威,岂非是没有了?”董文面色不甘。

    “西北三州,离着蜀地很远,徐布衣在这种情况下,定然不敢带兵北上。我等刚打下安并二州,花些时间,征募兵丁训成骑兵,亦有机会反攻。大丈夫生于乱世,岂可纠结于小胜,小败。”

    “军师,我等尚有八万大军,以良骑居多!”

    “主公,你可知徐布衣,为何选择跃马滩来堵截!湿雨沉沙,马蹄没入,无法发挥冲锋的优势啊!大军的攻城辎重,亦是如此。除非是说,我等能将徐布衣的数万堵路大军,彻底剿杀!”

    董文咬着牙,“我便是不服。他不过仗着袁侯爷留下的东西,如何能坐稳蜀州!这等天下米仓,若是为我所用,当成霸业!”

    司马修叹了口气。

    “既如此,主公且去,我定会带兵,挡住跛子状元。”

    司马修只希望,这次董文折戟之后,原本杀伐的性子,能再磨砺一番。

    董文立在原地,看了看司马修,皱着眉,一时不知在想什么。

    “西羌军!”

    两万多的羌人,听到董文的呼喊,再也按耐不住,呼啸着挥舞弯刀,在湿漉中冲了出来。

    “余当王,这份大功,本王便留给你了。打入蜀州,便按你先前的约定,让你抢城三日。”

    一个戴着宝石毡帽的羌人,脸色变得狂喜,只领了命令,便迫不及待地提兵往前杀去。

    前前后后,原本三万的羌人,在朝着跃马滩冲锋几轮之后,已经死了至少数千人。

    待羌人奔远——

    董文才走到司马修身边,恭敬抬手施礼,声音带着苦涩。

    “便听军师之言,大军撤回凉州。”

    司马修笑起来。

    “这才是主公该要做的。徐布衣不可小觑,刚伐蜀的时候,我凉州是仗着兵力和大胜之威,期盼一鼓作气,打下蜀州。但现在,这两样东西都没有了。”

    “当退则退。主公放心,有一日我司马修,定要帮着主公,入主蜀州王宫!”

    “大军后撤,拔营与推送辎重,若是不慎,恐遭蜀人追击。羌人部落乱如散沙,回凉州之后,主公可扶持另一个羌人部族。便让这二万多余当部的羌人,作为断后的死军罢。”

    转头看向前方蜀州的山林,董文脸色极度不甘。

    这一场伐蜀之战,他输了。但并非是输给徐牧,而是输给了一个跛子。连破五万大军,连斩三个凉州大将,还有一位算得不错的老谋士。

    他只觉得,那位小布衣,好像也要起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