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乱糟糟的世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强求不得。”从军帐出来,徐牧带着赶回的殷鹄,走到了林子边上。

    林子里,响起燥热的蝉声。司虎正带着几个小卒,跑入了林子深处,捕蝉烹食。

    天色近了黄昏,前方不远的沧州伪都,并没有闭门。依然还有许多请降的人,跪在城门外不退。

    军议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妖后的火城计,左师仁有些担心,非要探个清楚,再做打算。

    “舵主,太叔义离开之时,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妖后……是以假乱真之人,此言出自太叔望之口。”

    “以假乱真之人?这是几个意思。莫非是说,妖后是假的。”

    “回来的路上,我有想过,但发现并不对,若是假的,为何那么多人,愿意效忠。”

    “六侠,这件事情,你留意一下,吩咐底下人循着这条线索,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殷鹄点头,“那舵主,现在皇都这里,当如何?”

    “明日不管探不探得到,左师仁都会出军。已经耗了几日,再耗下去,士卒的携胜之威,将会尽失。”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宁武。他若不在城内,那么必然会在城外。也就是说,妖后还藏着一支军队。”

    “六侠,这几日越来越热了。”

    只说着,徐牧伸出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哪怕到了黄昏,深夏闷热的气候,并无任何改变。

    “前日的时候,有个士卒在林子里捕兽生火,差点烧了山头。后来于文大怒,杖责了十下。”

    “赏罚分明,这是自然——”

    话未完,徐牧皱了皱眉。在太叔义出现的时候,他想过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太叔义,也被妖后算计猜透,所以出城说了火城计的事情。

    而火城计实不实施另讲,至少现在,因为这个埋伏,算是拖了盟军的时间。

    “六侠,你刚才说——”

    “于文大怒,杖责了士卒?”

    “上一句。”

    “有士卒在林子里生火,差点烧了山头。”

    听着,徐牧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激灵。旁边的殷鹄,稍稍一想,也脸色发白。

    “舵主的意思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正是。宁武的人马,仗着皇都外的密林山势,蛰伏不出。按着道理来讲,皇都告急,他早该来勤王的。但现在,却一直没有来。”

    “六侠,速速传信左师仁。另外,将营地附近的林木,都预先砍了。”

    “舵主放心。”

    殷鹄刚转身,在黄昏渐去的微微黑暗之中,眨眼间,便看见数支信号箭,蓦然在天空炸开。

    映红了徐牧的脸庞。

    “主公,皇都的南城门已经闭了!”

    “该死。”徐牧咬着牙。如他所想,火城计之说,不过是妖后的幌子,她真正要做的,是仗着天干物燥,烧了皇都附近的密林。

    而宁武,分明就是烧山人。那些收集到的火油,更说不得,是通过密道送了出去,交到宁武手中。

    “徐蜀王,我家盟主来说,皇都南面的山林,突然起了火势。这几日气候干燥,恐烧成连天火势,还请徐蜀王回营相商。”又有一个东陵斥候,急急骑马过来。

    “告诉左盟主,立即派出营军,伐断营地附近的林木。”

    并没有打算入帐,徐牧急急踏步,往前走了过去。

    只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皇都之外,四面八方的山峦密林,忽然都起了火势。

    一阵阵巨大的浓烟,疯狂涌上了天空,聚成厚厚的一层,再也看不见夏日的清月。

    “徐兄!徐兄!”赵棣骑着马,从远处急急回营。

    “大事不好,我先前去附近看地势,便发现了有人烧林,到处都是火油的味儿。又听说皇都里射了信号箭,便急急赶回,可是发生了什么祸事!”

    “妖后并不是火城计,而是要烧山林!”徐牧凝声道。

    江南多山林,不利于骑军冲锋,哪怕是行军,都要在峰峦叠嶂下穿行。

    “这怎的……会这么快烧起来?”

    “皇都里有火油,送了出去。妖后在城外,还藏着一支烧山的军队。赵兄,快命你本部人马,立即伐掉周围的林木。附近若有水源,一并运来。”

    “早些时候,我便劝左盟主,莫要耽误了。”赵棣咬着牙,急急策马离开。

    徐牧仰起头,只觉得越来越热。滚滚的浓烟,居高临下地飘了过来,迷住人的眼睛。

    烧山,固然不能烧毁所有的山林。但即便是附近的一大片,也足够给盟军营地,造成巨大的战损。

    ……

    城头上,苏妖后冷静地看着城外。浓烟之下,她的脸庞露出了笑意。

    “太后,附近山林里,有不少散户百姓,以及躲避的难民,约有万人,想入皇城避难。”

    “莫理他们。”妖后摇头,“传令下去,从现在起,无需再上表请降。通告各军,死守城关。”

    “太后,皇城乃是山城,并没有护城河。若火势烧过来……”

    “那就当殉国。”

    妖后冷冷转身,“我还需要回宫一趟,守城的战事,便交给你等了。”

    “徐布衣?左仁?皆是我计下的亡魂。”

    快剑阿七,亦是露出了笑容。他抱着剑,一招仙鹤拂水,落到了自家主子面前。

    ……

    沧州皇宫后的狭道,早已经站着三千厚甲死士。只看见妖后走来,便纷纷跪地抱拳。

    “陛下,我们离开这里。天大地大,母后帮你再选一个皇都。左右这天下三十州,袁氏的正统,都在你的手上。”

    襁褓里的婴孩,只感觉到燥热的天气,忽然哭了起来。

    “我儿快快长大,母后还要看着你,拨乱反正,一统中原和外域。”

    “阿七,入密道。”

    推开一方石墙,妖后带着三千死士,有条不絮地乘乱离开。按着她所想,如今的盟军,都汇聚在了皇都之前,外头的人马,当没有多少了。凭着三千悍卒死士,足够渡江离开。

    说不得,还能再次说服粮王,前来助战。

    “徐布衣,你终归慢了一步。便请葬身火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