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成都王宫里,灯火摇曳。

    陈方放下茶盏,脸色认真地开口,“当年,听闻小侯爷清君侧,死在了长阳,鲤州的很多人,都悲痛难抑,户户白绫。”

    徐牧想了想,“小侯爷先前的将门,是在鲤州,莫不是做了很多的好事。”

    那时候,小侯爷年纪应该不大,还没有成为先帝的养子,即便有才,亦不会做太多的事情。

    而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小侯爷都云游求学,极少留在鲤州。

    “并不是。”陈方声音悲恸,“你可知,鲤州在先前,曾起了一场瘟灾。瘟灾连绵数月,朝堂上装模作样,发了一笔到不了手的赈灾银,那奸相不救,后来有人想起了徐家将门,托人去信告诉了小侯爷。侯爷那会在蜀州征战蛮人,却趁着布局休战,先赶回了鲤州。”

    “在内城出面,上朝堂,入世家,甚至是动员百姓,才凑得新一轮的赈灾银子,帮助鲤州度过了难关。”

    徐牧沉默了会。

    “那奸相先前,为何不救鲤州?”

    “鲤州人惹他不喜,毕竟是小侯爷的将门所在,对于小侯爷的敬拜,让奸相有些忌惮。蜀王,这次我来,并非是独自一人。”

    徐牧怔了怔,“还有其他的人么?”

    “是许多人联名,愿意帮助蜀王。天下人都知,蜀王是小侯爷选的衣钵人,我们自然都会相信。只可惜在先前无人牵头,不过这会,我和另外两个名士,费了一番功夫,得到了鲤州内不少人的响应。”

    徐牧压住心头的欢喜,表面不动声色。

    “先生可知,如今定州和鲤州在打仗,我讲句难听的,这其中的战事,恐怕没有先生想的这般简单。换句话说,战场之事,除非是很大的支援,不然很难逆转。”

    定州和鲤州,战事胶着无比,东方敬和常胜两个,斗得你来我往,乍看之下,谁也没有占得上风。

    “共有义士两千余人。”

    两千余人。徐牧有些沉默,这人数,对比双方的战场士卒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似乎明白了徐牧的担忧,陈方继续开口。

    “然,这两千余人,不仅仅是打仗,而是各行各业的人。他们都愿意帮助蜀王,打下鲤州!”

    便如当初的聚义,这份机缘虽然不大,但对于现在的西蜀而言,算得上一件不错的赠礼。

    陈方又变得神神秘秘,“蜀王,这两千人中,实则还有一个城门都尉。”

    “城门都尉?”徐牧惊了惊。

    “确是……只可惜,并非是驻守大宛关的。”

    徐牧陷入沉思。他手头上,陈方已经给出了足够的情报。虽然不大,但有时候亦会有奇用。

    诸如这种情报,若是没有问题,他需要修书给东方敬,作为参考,再定下计策。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他要保证,面前的陈方,并非是常胜的棋子。

    若不然,一着不慎的话,只怕会将整个定州,引入时局。

    见着徐牧的神色,老为人精的陈方,慢慢明白了什么,脸色有些涨红。

    “蜀王放心,吾陈方,此生只拥护小侯爷。小侯爷一去,自然便轮到蜀王你。你若不信,斩奸相的时候,我亦有帮忙!”

    “你亦参与了?”

    “正是!”陈方认真昂着头,“小侯爷聚义的昭文,便是我帮忙写的!救国军的粮草,是在鲤州筹措的!”

    救国军,便是当初攻打长阳,小侯爷聚起来的人马。

    徐牧深思了一番,终归打算,先将陈方留在成都,待暗中查清楚后,再作打算。

    不过,关于鲤州内的这场机缘,说不得到时候,会派上大用。按着陈方的说法,若是能帮忙,先将一支蜀卒,藏在鲤州里的话……到时候,便能作为东方敬的奇军了。

    ……

    “那陈方老匹夫,在祭台上,胆敢侮辱于我!”驿馆的床榻上,南宫虹还在气得骂娘。

    内城南宫家,妥妥的举世大儒,何时受过这种羞辱。

    “南宫老兄,现在辩言已过,只会回了北渝,小军师会生气。”在旁,另一个尖嘴老儒沉默了会开口。

    “放心,我和小军师相熟。”南宫虹呼了口气,“他看在我的脸面上,不会多有为难的。”

    “但实则……小军师也给我留了话。”那老儒还在开口。

    这一下,南宫虹更加不喜。这几个意思,他受了欺负,身边的老友居然还在埋汰他。而且,小军师那边,还留了第二次的话头,他并不知晓。

    “小军师留了什么话?”南宫虹有些闷闷,约莫是气急攻心,整个人又咳了起来。

    尖嘴老儒笑了笑,“小军师说,要死一人,便可以栽赃在西蜀的头上。刚巧了,南宫老兄在祭台上吐了血……如此一来,天下人会说西蜀不尊儒道,乃祸国乱邦的反贼。”

    终归不是傻子,南宫虹一下子听得明白。他求救似地抬头,看向身边另外几个儒人老友。但那几人,都脸色沉默,没有任何的表态。

    “卫衡,说,说笑了。”

    “并无说笑。或许你并不知,我早些时候,已经是小军师的门客了。”

    叫卫衡的尖嘴老儒,慢慢眯起了眼睛。

    ……

    “大儒入蜀,不过是第一步。”常胜坐在城关上,沉默了会开口。他抬起手,又指去定东关的方向。

    “我和跛人对峙在此,从他那里,我讨不到太多的便宜。但不管如何,我要让天下人,都拜北渝为正统,生反蜀之心。”

    “西蜀政权牢固,此计……或许难行。”

    “我讲了,蜀王杀贤,只是第一步。或许西蜀百姓里,并无太多的复杂想法。但若是下一步,下下一步,再有这般的事情,这事情就慢慢变了味道。”

    常胜呼了口气,“不过眼下,先通告南宫家的人,便说蜀王杀贤,南宫虹死在了蜀州,让他们去闹一阵。”

    还有一句,常胜没有说出来。

    他要的,便是整个西蜀,慢慢进入混乱。混乱之中,只要西蜀失州,有了流亡,再经过一场挑唆,便会成燎原之势。

    常胜转过头,看向前方。

    西蜀的八州,他需要一条路,绕过跛人防守杀进去。既然襄江不行,那么,便只好再寻另外一条。所谓的大儒入蜀,不过是他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