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刘武引到未央宫,送到老爹面前;

    目睹兄弟俩为故去的太宗孝文皇帝垂泪哀伤片刻,刘荣归还了老爹的天子节,便回到了凤凰殿。

    至于老兄弟俩接下来聊些什么?

    “想来,老爹也不至于今天,梁王叔才刚到长安,就提削藩的事儿。”

    “左右不过互相问候一番,就放王叔去祭奠先帝了。”

    “倒是晚上,哥俩可能会一起去长乐?”

    走进自己的殿室,交代宫人说自己要休息,刘荣便躺在了榻上,独自思考起来。

    如果说过去十年,是刘荣来到这个时代后的准备期、适应期,那在先帝驾崩之后,刘荣便算是正式进入到求生阶段。

    或许这么说有些奇怪;

    ——堂堂皇长子,居然还需要考虑生存?

    实际上,刘荣这么想,没有丝毫夸张的成分在其中。

    首先,作为皇长子,刘荣天然就是半个皇位继承人;

    尤其是在当今天子启没有嫡子,并且基本不可能会有嫡子的前提下,刘荣几乎是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储。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刘荣这一生,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不能坐上太子之位,并一直撑到老爷子驾崩的那一天……”

    “呵;”

    “我那个十弟,可不是个会善待哥哥的人啊……”

    苦笑着发出一声感叹,刘荣稍翻了翻身,换了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势。

    刘荣,是最名正言顺的皇储;

    这就意味着刘荣一旦没能从天子启这里继承皇位,刘荣那个继承皇位的弟弟,就必定会将刘荣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甚至都不用那个弟弟出手,老爹刘启恐怕就会出手,替那个刘荣的替代品将隐患铲除。

    原本的历史上,天子启,也正是这么做的……

    “十弟啊~”

    “十弟……”

    “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做个‘汉武大弟’吧……”

    “哥哥也不想的。”

    “实在是不这么做,哥哥我,便全然没了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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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王入朝,长安朝堂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除了一开始,偶尔有人嚷嚷着‘时间不对,梁王来得太早了’,便再没人关注这位入朝奔丧的宗亲诸侯了。

    在先帝驾崩之后,长安朝堂,其实也陷入了一段漫长的忙碌之中。

    即便天子启为储二十多年,又太子监国多年,羽翼早已丰满,也终归无法避免封建王朝政权交接时,必定会发生的动荡。

    大动荡虽没有,小动荡却免不了。

    都不用说旁的,单就是当今天子启刚一登基,就甩开膀子往朝中安插党羽,就引发了相当一部分朝臣的不满。

    ——后世人常说,汉承秦制。

    如今汉家所采用的,便是自秦继承而来,又稍作变动的三公九卿制。

    三公曰:丞相,太尉,御史大夫。

    九卿曰:内史,宗正,奉常,廷尉,中尉,卫尉,太仆,典客,郎中令。

    如今汉家太尉不常设,只有在战时才会临时任命,所以三公,实际上是二公:丞相,以及有‘亚相’之誉的御史大夫。

    即位之后,天子启倒是没动这两个位置的念头。

    但九卿,却是被天子启一阵捣鼓。

    ——故太子家令:晁错为内史;

    ——故太子舍人:张欧为廷尉;

    ——故太子舍人:周仁为郎中令;

    ——故太子舍人:郭信为奉常;

    ——故太子中盾卫:孙嘉为中尉;

    ——楚元王之子:平陆侯刘礼为宗正……

    除了卫尉、太仆、典客这三个职务之外,其余六个位置,都被天子启火速安插自己的太子班底!

    如此大范围的人事调动,尤其还是九卿级别的调动,对朝堂而言,本身就不亚于地震。

    别说那六个被罢免者,及其党羽部旧有没有怨气;

    单就是这六个被火速提拔的新任九卿,上任之后适应自己的工作期间,长安朝堂都很难不生出乱子。

    也就是天子启即位前羽翼丰满,又太子监国多年,虽无天子之名,却早已有天子之实。

    再加上这六个被提上九卿之列的人,也大都有真材实料,这才没让朝堂出大乱子,而只是陷入一阵短暂的忙乱之中。

    在这其中,有一个人很关键。

    ——开国元勋,先帝留给当今天子启的丞相:故安侯申屠嘉。

    在这位老丞相的铁腕执政下,长安朝堂的忙乱很快便平息下去,又极为迅速的步入正轨,有条不紊的运作了起来。

    只是这边,申屠嘉才刚让朝堂的秩序恢复正常,内史晁错一纸《削藩策》,便再度出现在了朝仪之上。

    第一时间,申屠嘉还没太当回事儿;

    反正又不是头一回了~

    晁错上《削藩策》,哪回不是被先帝搪塞过去……

    先帝!

    意识到如今,已不再是先帝端坐于宣室正殿,申屠嘉心中警铃大震!

    “陛下!”

    “早在先帝之时,朝堂于《削藩策》便已有定论!”

    “——如此激进的策略,必定会让关东生变,这是先帝也认同的结论!”

    “如今先帝大行,陛下才刚即位,朝堂也才刚安稳下来。”

    “即便要削藩,陛下也应当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啊!!!”

    言罢,申屠嘉便回过身,恶狠狠看向身后的晁错,恨不能当场把晁错砍翻在地!

    正要口吐芬芳,却听闻身后的御榻之上,传来天子启低沉的话语声,申屠嘉终还是缓缓闭上眼,痛心疾首的摇起头来……

    “先帝曾说:《削藩策》可以用,只是时机未到。”

    “——这话,是先帝在十四年前所说。”

    “如果丞相认为,至今都还‘时机未到’,那朕实在是不明白这时机,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言罢,天子启便将目光撒向殿内群臣。

    “朕不是在问诸公:《削藩策》能不能用,而是想要让诸公商议一下,《削藩策》从哪家诸侯开始推行。”

    “——朕认为,吴王就不错。”

    “诸公以为如何?”

    话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众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德高望重的老丞相:申屠嘉身上。

    而在殿中央,老丞相申屠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饶是在极力压制,呼吸频率也因愤怒而愈发急促。

    终,还是面色涨红的正过身,朝着御榻上的天子启沉沉一拜。

    “丞相臣申屠嘉,昧死百拜!”

    “恳请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