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计分敌心,使敌自累,二计伤敌力,损敌元气,三计杀敌,伤敌根本,谓之连环计也。( 的)”

    ………

    吕纯孝从肖温阮处得到了解决办法,自觉万无一失,自是欢喜的离去了。

    然而,吕纯孝却不知道,待他离去后,原本一脸疲惫且神色平淡的肖温阮,面色却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肖温阮与周尚景斗了一辈子,对于周尚景的心机手段,最是了解不过。

    这封突然出现的弹劾折子,仅仅只是一个小手段,但时机拿捏正好,竟是让太子一党进退两难,不论如何抉择,都是有损无益,其巧妙、其隐蔽、其阴狠,杀人于无形,再结合这些日子以来的庙堂形势,肖温阮已是从中看到了周尚景的影子。

    虽然这件事情看似被肖温阮轻易的解决了,但肖温阮更加清楚,周尚景的心机手段绝不止于如此,他一旦要算计某人,其谋划计策、陷阱攻势,绝对是一环套一环,即防不胜防,又步步紧逼。

    靠坐在太师椅中,肖温阮沉默良久,突然一声轻叹息,喃喃自语道:“看来,随着太子如今声势渐起,又有陛下扶持,周尚景他终于还是出手了。老夫当初就是担心于此,才想要致仕还乡,由何明来接替太子太师的位置,以何明的心机城府,与周尚景相争相斗,倒也是旗鼓相当。却没想到何明还没来,周尚景就已是迫不及待的要出手了。”

    “……周尚景啊周尚景,你如今早已权倾天下,又年岁已大,虽是权臣,但于君于朝。皆是功大于过,今后功成身退。即能善终追谥。又能余荫后人,岂不是正好?为何竟还不知足?难道你还想要延续老周家的权势,甚至控制未来储君不成?……”

    又是一声轻叹,肖温阮继续轻声自语道:“不过。以周尚景的手段来看,这怕是才刚刚开始啊。或许仅只是一番试探也说不定,老夫与周尚景斗了一辈子,总是有败无胜。早已厌倦。却没想到临老临死之际,终究还是躲不开,不仅不得清闲,还要与你再斗一次,罢了罢了,老夫如今终究还是太子太师。在致仕之前,总不能任由太子被人陷害。不过,这一次,老夫却不想再败了。”

    下定决心后,原本垂垂老矣、一直是有气无力的肖温阮,竟似突然精神了许多。

    扶着太师椅旁的扶手,肖温阮略带吃力的站起身来,然后唤道:“来人。”

    不过片刻,就已是有肖府下人推门而入,垂首问道:“老爷您有何事吩咐?”

    肖温阮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来到书桌旁,执笔快书,写下了一封短信,并将之塞入信封后,才缓缓说道:“派人拿着老夫的名帖,快马加鞭,去湖南看看何明那老家伙究竟动身了没有,若是还没有动身,就把这封信交给他,催促他快些来京。”

    说话间,肖温阮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

    早在四个月前,他就开始与何明联络,让何明来京接任太子太师的位置,算算时间,何明早就应该来京了,但这些日子以来,肖温阮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虽然已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周尚景再次斗法一番,但过往的战绩,却让肖温阮终究没有底气,若是有了精通帝王心术的何明在旁帮衬着,情况自是不同。

    待下人恭敬的接过密信后,肖温阮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终究还是开口,继续吩咐道:“还有,派人去京城南郊的老君观,让那里的道士为老夫炼制两颗金丹服用。”

    听肖温阮的这番吩咐,那下人身子一震,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讶,下意识的阻止道:“老爷您还要继续服用金丹?这怎么可以?金丹这种东西,虽然服用后会精神一些,但外盛内虚,伤人肌理,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

    肖温阮自从年过六十后,信奉道教养生之道,常常找道士炼制金丹服用,但时至今日,得到了教训,却早已是明白,所谓“金丹”,都是骗人的玩意,由黄金、水汞等物炼制的丹药,又哪里是人能服用的?尤其是那水汞还是剧毒之物!

    正如那下人所说,服用金丹后,虽能在一时间内精力旺盛,甚至连头脑都会清晰许多,但却是外盛内虚,透支元气罢了。若是年轻体壮些,服用“金丹”还算是有利有弊,至少还有元气可透支,但到了肖温阮这般岁数,元气早已耗尽,“金丹”之物,却已是与自杀毒药没什么区别了。

    听了下人的劝告,肖温阮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一笑,带着些许洒脱,缓缓说道:“到了老夫这般年岁,能做到‘外盛’就已经不错了,又哪里顾得上有没有‘内虚’?不管是再活三年,还是再活一年,又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后,肖温阮又说道:“老夫的大限是什么时候,老夫不知道,但老夫却明白,老夫真的已经老了,精力不济,脑子也再没有当年的清晰敏锐,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若再这样继续下去,又哪里是那人的对手?金丹之物,对老夫而言虽是剧毒,但只要能让老夫多些精力精神,只要让老夫头脑清晰些,只要让老夫能与那人多僵持一段时间,最终护得太子周全,无论代价如何,老夫也认了。”

    肖温阮的这番话,下人并没有听懂,但肖温阮话语中的决意,这下人却听出来了。

    所以,这名下人沉默片刻后,终于一咬牙,点头道:“老爷,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为老爷安排。”

    看着下人离去的背影,肖温阮回到太师椅上坐下,面现疲惫,双眼微闭,喃喃道:“老了,当真是老了,仅仅只是做了这么点事情。就已经把精力耗尽,若是老天能再给我几年时间。我又何必去依靠金丹这种毒物?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当真如此……”

    声音越来越低。

    经过了这些事情,肖温阮真的需要休息了。

    ………

    京城的一举一动,总是瞒不过周尚景的眼睛。

    包括肖府和都察院的一切。

    所以。很快的,无论是吕纯孝探访肖温阮的消息。还是都察院把弹劾折子驳回的消息,又或者是肖府派人前去城南老君庙求金丹的消息,都已是传到了周尚景这里。

    此时。沈常茂与黄有容已是离开。书房之中,只剩下周尚景,还有周府的总管周德。

    如肖温阮一般,周尚景此时正靠坐在太师椅中,双眼微闭,听着周德向自己汇报消息。得知那份弹劾折子被驳回后,神色不动。似乎早有预料。

    但得知肖温阮派人去老君庙求金丹的消息后,周尚景却突然轻轻一叹,缓缓睁开了双眼,神色之间,亦是闪过了一丝遗憾。

    见周尚景如此,周德不由一愣,轻声问道:“老爷,怎么了?““老夫在庙堂之上纵横多年,能让老夫钦佩的对手不多,但肖温阮却算是一个。”周尚景幽幽道:“老夫钦佩他的地方,不是其他,正是他的那股子倔劲与正气,庙堂之上,各派势力,总是时敌时友,有争斗就有合作,老夫虽政敌无数,但也基本都合作过,就像这些日子老夫与黄有容、沈常茂、赵俊臣他们合作一般。”

    顿了顿后,周尚景神色间多了一些感慨,又说道:“但这些年来,至始至终都把老夫视如敌寇,从未在si下里与老夫联合的,怕就是这个肖温阮了。这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和如今的太子一般性子,在他眼中,忠臣就是忠臣,权臣就是权臣,两者之间,根本没有联合的可能,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油盐不进,让老夫亦是无可奈何。”

    周德陪笑道:“迂腐之人罢了。”

    周尚景一笑,点头道:“说他迂腐,确实迂腐,但若说他是一个完人,却也可以。老夫曾派人si下人查他,却发现这人为官数十年来,竟是从未在si下里收过贿赂,一生正直,所作所为,也皆是为君为国,能力手段亦是不缺,若非他生的时候不对,像他这种人,和老夫不同,怕是注定是要流芳百世的。”

    说到这里,周尚景又是一叹,道:“说真的,像这种人,真的太少了,老夫与他虽是敌非友,但这些年来争斗之间,也总是钦佩的,若非是他对老夫不屑一顾,老夫倒是不介意与他成为朋友。”

    听周尚景这么说,言语之间对肖温阮颇为认同,周德却也不敢再说肖温阮的不是,只是垂头等着周尚景的吩咐。

    只是,周尚景今日不知为何,竟是一改常态,谈兴大发,又说道:“这一次,这肖温阮的决意,倒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前些年他依赖金丹之物养生,老夫是知道的,本以为这次要再逼他几次,让他手忙脚乱,自觉精力心力不济后,才会再次想起金丹的提神外盛之效,却没想到他发现了是老夫出手后,不用逼迫,就已是去求金丹了,看来他这次与老夫相斗,是下了不小的决心啊。”

    说到这里,周尚景摇了摇头,似乎有伤感之色一闪而过,叹息道:“肖温阮虽然手段心机不如老夫,但经验丰富,眼光老辣,有他在一旁护着太子,即使是老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成事,所以,他留不得,可惜了,这世上完人本就不多,如今又要少一个。”

    接着,却见周尚景从书桌一旁,拿过一方檀木盒子,放在手中抚摸良久后,递给了面前的周德,轻声道:“这里面,有两颗早已练成的金丹,准备了好多年,如今终于到了用它的时候了。周德,你把它送到老君观吧。”

    周德眼中一亮,已是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恭敬的结果盛放着金丹的盒子,笑道:“老爷放心,该怎么做,我明白。”

    周尚景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双眼微闭,挥手让周德退下了。

    ………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决心”一词,往往与“牺牲”同意。

    但牺牲却有两种,一种是牺牲自己,另一种是牺牲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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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感叹一句,在码字的时候,我果然已经离不开咖啡和香烟了,听说依赖症患者都是意志薄弱的人,这么想想自己确实蛮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