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明二年二月,反叛军全军覆灭,首领谢磐在雁城被主将祁野就地格杀。

    三月初,谢磐之子谢恒带残军六千围攻皇城,在护国公府夫人纪舒、三团营总兵官赵海成及兵部尚书等人极力抵抗下,终于撑到援军回京。

    四月,祁野因功封王,封号成,封地就在他曾镇守的威海关。

    尘埃落定后,万明帝开始一一清算反叛军的党羽,首当其冲的就是谢家苟延残喘的亲眷们。

    谢任飞被判凌迟之刑,祁瑶瑶举报有功,但因她与谢任飞是夫妻,也难逃一死,被判了斩首。

    谢溶月的身份被祁承序捅了出来,他希望能戴罪立功,可万明帝恨透了谢家人,一个都不想放过。

    谢溶月怀着孕,万明帝恩准她生下孩子以后再赴死,而祁承序和被废爵位的祁昌,被定于跟祁瑶瑶同日斩首。

    唯一逃过一死的就是年纪尚小的祁谨行兄妹,二人被没为官奴,流放千里。

    圣旨送到诏狱后,谢溶月放声痛哭,祁瑶瑶抓着栏杆对谢任飞破口大骂。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嫁给你!我全家都被你害了!你们就是害人精!没本事还想造反,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早点死啊!”

    “来人啊!我不知道他们要造反,我也不知道他卖阿芙蓉,我是无辜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祁瑶瑶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她努力了这么久,结果病是假的,和离也不可能,她还是被谢任飞给拖死了。

    难道这就是她对兄长母亲见死不救的报应?

    是她对祁承序坑害纪舒,选择漠视不说还落井下石的报应?!

    祁承序也疯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就快要死了,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命就这么丢了?!

    “贱人——”

    他忽然暴起,隔着铁栏杆抓住了谢溶月的头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都是因为你我才走到这个地步!贱人!贱人!!”

    祁承序隔着栏杆死命把谢溶月的脑袋往栏杆上撞,谢溶月惊声尖叫,不甘的和他对骂:

    “放开我!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贴上来娶我!干我何事!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死上两次!是你害了我!”

    “呸!要是当初我没去找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我让你来找我的吗!”

    “你还不承认?!我都被你毁了!我这一辈子都被你给毁了!!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来人啊——”

    锦衣卫及时出现制止了祁承序的暴行,谢溶月的头发被抓掉半边,露出血淋淋森然的头皮。

    她看着祁承序,忽然开始大笑起来:“你活该!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再后悔也不可能再重来了!再也不可能回到十二年前了!你走了就是走了,你当年选择去找我,就注定你要和我一起死!”

    “哦,不对,我还能比你再多活些日子!我会去给你收尸的!你死也别想离开我身边!等我下去以后我还要去找你,等你投胎的时候我还要跟着你!我生生世世都会跟着你!你甩不掉我!”

    “啊啊啊!!”

    祁承序抱头长啸,混合着谢溶月尖锐的笑声,整个诏狱里的气氛诡异至极。

    祁昌和祁谨行兄妹俩都没吭声。

    祁谨行把头埋在膝间,被关了这么久,他开始无比怀念当初的日子,如果没有听江芙的话,跟母亲作对该多好?如果听母亲的话,和祁潜渊一起好好读书该多好。

    他不会沦落至此,不会即将变成乞儿流民。

    祁谨行满脸是泪,呜咽道:“母亲,行儿知道错了,行儿知道错了……”

    祁宝心数着地上的蚂蚁,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不过不知为何她满脸是泪。

    翌日,祁承序抓着栏杆哭嚎:“爹!爹!爹你看看我啊爹!来人啊!来人啊!”

    锦衣卫飞快赶来,全都惊了,祁昌身后,一大面墙上都是血淋淋的大字:悔!

    一整面墙,用血写成的字,有大有小,每个字都能窥探出他写的时候有多绝望和痛苦。

    他光裸着身子,用囚衣做成简易的白绫,系在高出透气窗上的铁栅栏上,把自己悬了起来,他眼仁暴突,舌头伸到了颈间,身子就悬在那面悔字墙前,正对着祁承序的牢房。

    锦衣卫冲进牢房内将人放了下来,其实都不必验尸,祁昌的身子已经凉了,估计死了半夜了。

    他们找来一块布把尸身盖了起来,拖了出去。

    祁承序泣不成声,冲着老父亲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磕的头破血流,眼泪和鲜血混在了一起。

    谢溶月在牢房里笑:“活该,可惜了赌坊的人了,剩下的几十万两没有人还了,哈哈哈哈! ”

    祁承序双手紧攥成拳。

    又过了两日,离行刑的日子越来越近,谢溶月也笑不出来了,她肚子已经很大,其实可以足月生产了。

    她很害怕,她巴不得孩子晚点生,她就还能再苟延残喘些日子。

    祁承序不知何时睡醒了,看着谢溶月的脸出神,忽然他问道:“你的脸为何变得不一样了?”

    谢溶月哂笑,“表哥找来的江湖术士,在我脸上贴了人皮面具。不过那人皮早几个月前就不能用了,你还认不出我,是因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

    “芙儿,我们为何会走到今日?”

    听到这声呼喊,谢溶月竟有些失神,祁承序靠在墙上,缓缓笑了,“死期将至,我反而看透了。正如你所言,是我自己的选择,沦落至此,也不能全怪你。芙儿,我昨晚梦到过去了。”

    “梦到我们在威海关的日子,那时你和行哥儿,宝姐儿,我们一起泛舟,一起用膳……”

    谢溶月闭上眼睛,竟鼻尖泛酸。

    祁承序边说边靠近她,隔着栏杆冲她伸出手,“芙儿,我没有几日了。我不想再计较其他,我们好好的告别,来生再相遇好吗?”

    谢溶月犹豫片刻,牵住了他的手。

    祁承序喊来了锦衣卫,深情款款的说想要和谢溶月关在一起,在最后几日里慢慢告别。

    锦衣卫实在不懂,这两人前两天还互骂互掐,恨不得杀了对方的样子,怎么今天就又情比金坚了。

    不过他还是打开了牢门,“只能一晚上。”

    祁承序来到谢溶月的牢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谢溶月太久没感受到温暖,一时间泪流满面。

    二人一直抱到月色高悬,整个牢房里的人都睡了。

    祁承序放轻了声音,在谢溶月耳畔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你知道是什么吗?”

    谢溶月面露怀念,理所当然的以为是过去他们的爱情,可这时,她却觉得环着她脖子的手臂在慢慢收紧。

    祁承序压在她耳畔道:“我梦到我没有遇见你。我娶了纪舒,我和她恩爱圆满,她给我生了好几个孩子,我爹娘,他们都好好的活着,没有你,没有祁野,没有祁谨行祁宝心,我过得很好。”

    “江芙,都怪你。我为你失去了那么多,你竟然和谢任飞搞在一起,还想杀了我?你真以为我会和你和好?你做梦。”

    “你别想死在我后面,你要先下去,帮我探路。”

    谢溶月眼前越来越黑,喉中尖细的喘息也渐渐停了,她已经没了动静,祁承序还在用力,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他依然没有松手。

    翌日,祁瑶瑶的尖啸惊动了锦衣卫,众人前来一看,祁承序怀抱着谢溶月,而谢溶月双眼暴突,已经暴毙了。

    将尸体拖出来的时候,她的脖子有如没骨头一般,软塌塌的垂下来,吓得锦衣卫都后背生凉。

    短短几日,两条人命,万明帝下旨将刑期提前。

    行刑那日,无数百姓来观礼,祁承序在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可直到监斩官扔下筹子,他也没看到纪舒。

    她竟不肯亲自来看他赴死,她不是很恨他吗?

    祁承序懂了,不论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纪舒早已经把他和过去那些人生,全都丢掉了。

    他的笑容定格在自嘲上,随着长刀落下,祁承序最后的意识,是在那晚美丽的幻梦之中。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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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小孩还有后续,流放不是结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