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安八岁生辰的那一天,纪舒给他看了一本画册,里面都是他这八年的成长记录。

    有刚出生时哭闹、睡觉的,有第一次自己走路,第一次养老鼠吓坏纪舒,第一次拿自己的金算盘学记账……

    纪舒告诉日日安,“娘要把画册一直画到你弱冠的时候,等你哪里成亲了,拿给你以后的夫人看。”

    日日安只好奇:“娘亲和爹爹有没有画册啊?”

    祁野摇了摇头,纪舒耳尖微微泛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合起日日安的画册,抱起祁恕。

    “弟弟的画册也在准备了,娘亲的两个宝贝,要快快长大啊。”

    祁野笑眯眯的看着纪舒。

    等两个孩子都睡下了,二人在帐中缠绵,祁野故意吊着纪舒,伏在她耳畔咬着她耳尖逼问:“岁岁,你的成长画册在哪里?”

    “嗯……什么画册……我没有画册……”

    纪舒身子下意识的僵直,祁野但笑不语,干脆不动了。

    纪舒瞪圆了眼,咬着下唇抓了他一把,轻声道:“你,你还做不做!”

    “岁岁太不坦诚了,我只想看看岁岁以前是什么样的。”

    “我小时候长什么样你不是见过吗?!”

    “可我还想看岁岁出生的时候,及笄的时候……”

    二人无声对峙,祁野也并非面上那么轻松,脖颈上青筋都爆了出来,眼看好好的气氛要被破坏,纪舒只能哼哼唧唧的说:“在、在我娘那儿,明天让我娘找人送进来……你快点……”

    翌日早朝后,祁野飞奔回宫,“岁岁?”

    纪舒的声音从内殿传来,“画册在桌上,你自己看吧!”

    祁野找到画册,翻开走到内殿,纪舒瞪他,“不是让你自己看吗!”

    “我也不知是哪个时候的,还要岁岁给我指一指。”

    祁野拉着她坐下,兴冲冲的翻阅起来,纪舒红着脸告诉他,“这是刚出生,这些是学步,说话,还有我和哥哥玩……”

    “你还和纪乘风玩过嫁新娘?”祁野酸丢丢的看向纪舒。

    “那会儿还小嘛,再说我要是和其他小孩儿玩,不是更不好。”纪舒笑道。

    祁野继续往后翻,画里的小人儿一点点的长大,最后一张是纪舒及笄礼时候的样子,画师画技精湛,刚及笄的纪舒已经初露美人风貌,还带着初熟女子的青涩与美好,像一张还空白的纸。

    祁野心中不禁生出一些遗憾。

    “如果那时我在就好了。”

    祁野喃喃道:“如果我那时回京,你也不用嫁给祁承序,不用吃那五年的苦。”

    纪舒莞尔:“哪有什么如果,我现在很幸福。”

    祁野批完折子已经很晚,纪舒早早的睡了,他沐浴后又翻阅了一遍画册才吹熄灯烛,将纪舒抱在了怀里。

    困意袭来,祁野意识渐渐模糊,耳畔风沙声由远及近,号角的声响从沉闷变得清晰。

    一双大手狠狠在他脸上来了一巴掌,一下把祁野打醒了。

    老人骂道:“臭小子!什么时辰了还不醒!还不滚起来去练兵!”

    祁野脑袋发蒙,他摸了摸身下,硬邦邦的床,看了看四周,白布盖起来的帐子,再看眼前,他战死多年的外公!

    “外……外公?”

    祁外公眉心一蹙,“不是告诉你了!在军营里要叫将军!站起来重叫!”

    祁野给了自己一巴掌,疼,难道不是梦?

    祁外公:“睡傻了你?!起来!”

    祁野下意识下地站军姿,这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即便是做了皇帝,他也没改回来,只是能这么命令他的人已经成了回忆。

    祁野看着祁外公,不禁有些眼热,不管是不是梦,还能看见外公他便心满意足。

    等等,若他真的梦回了过去,那岁岁岂不是——

    祁野眼睛一亮,“外——将军,现在是哪一年?!”

    祁外公嘿了一声,“还真睡傻了。今年是天治八年,八月二十三。”

    天治八年——纪舒十五!她及笄礼还没办,也就是刚与武定侯府议亲,还没成婚的时候!

    祁野喘息粗重,脱口而出:“外公,我要回京!”

    ……

    天治八年,京城

    李氏对纪母笑道:“纪夫人,您看若是满意,咱们两家这婚事就这么定下吧。我马上就回去找冰人上门提亲,省得夜长梦多。”

    纪母:“承序一表人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这么定下吧,改日合了八字就能预备婚仪了。舒儿十月的生辰,今年正巧她十五及笄,夫人也来观礼啊。”

    “好!我看这婚事就定在年关吧,喜庆!”

    二人你来我往的就敲定了婚事,纪舒坐在纪母身后转着手里的绢帕一言不发。

    分别后,纪母拉着纪舒坐上回府的马车,笑着问她刚才和祁承序聊的如何。

    纪舒淡淡道:“他心不在焉的,也没聊什么。母亲,您问清楚了?他真的愿意娶我?”

    “那还有假!他若不想娶你也不会来了。人家为了你,后院的几个妾室都送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舒从知道议亲起就百般不愿,所以纪母只当她这么说是借口,还说:“我看是你不愿意跟人家聊吧,承序在我跟前话挺多的,嘴巴也甜,你可别为了不想议亲,平白抹黑人家。”

    喜桃为纪舒鸣不平:“夫人!小姐没有!小姐她——”

    “行了行了,有没有的,婚事我都和侯夫人说定了。岁岁,娘是为了你好,侯府真的不错,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爹娘给你挑的人,还能错了不成?”

    纪舒眼底一片死气沉沉,吐了口浊气,“都听您的吧。”

    纪祁两家的长辈都很满意这桩婚事,冰人很快上门,写下了婚书,交换了庚帖,婚仪定在十二月。

    转眼已经是九月底,离纪舒的及笄礼还有半个月,可这些日子她浑浑噩噩,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喜桃看不下去,拉着她出门散心。

    喜桃一路上喋喋不休,努力找话题让纪舒高兴起来。

    “小姐您看那边有舞龙舞狮!”

    “还有那边的杂耍班子,这功底可真厉害!您看!那蛇在他们手里那么听话,小姐您、您……”

    喜桃哭丧着脸,“小姐您就笑一笑吧,奴婢害怕啊……”

    纪舒叹了口气,“我不会寻死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可小姐以前很爱笑的,小姐您既然不想嫁,为何不让大少爷帮您去求老爷夫人啊?”

    “求了有何用,只会连累他。”

    纪乘风也据理力争过,换来的是一顿家法,因为他身为大哥却插手妹子的婚事,不是大丈夫作为。

    纪舒舒了一口气,故作开朗,“我想通了桃儿,说不定我以后能和祁承序和平相处呢?万事皆有可能嘛。”

    喜桃只能挤出笑努力点头。

    二人沉默的走在街上,来往百姓却都很兴奋,似乎在传什么好消息,喜桃好奇道:“出什么事儿他们这么高兴?”

    她拦下一个路人询问,路人道:“威海关的祁大将军又打胜仗了!瓦剌要归降大秦了!”

    有不知道的百姓涌了上来,七嘴八舌道:“真的啊!”

    “这仗陆续打多少年了,这就投降了?!祁大将军真是了不得!”

    “是啊!不过听说这次不是祁大将军的功劳,是小将军!”

    “小将军?”

    “就是祁太保的外孙,明威将军祁野!”

    “这次明威将军设局,困杀了瓦剌两个将军,一个皇子,瓦剌王眼看再不投降,咱们就要打到他们家门口了,这才乖乖递上降书。听说两个将军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最多十日就到!”

    “太厉害了!”

    纪舒和喜桃被涌上来的百姓挤到了外边,纪舒震惊的眼神里不乏敬畏,轻声感慨:“这祁野……好生勇猛……”

    她又嘟囔:“名字有些耳熟。”

    喜桃:“祁野,不就是祁承序同父异母的大哥吗?小姐,他算是您以后的大伯哥。”

    喜桃宽慰纪舒:“虎父还无犬子呢,祁承序有这么个大哥,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纪舒试探道:“桃儿,你说,祁野这么厉害,又刚打了胜仗,他的话侯府是不是怎么也要听一听?”

    “小姐您什么意思啊……”

    “如果我去求祁野,让他跟祁承序说,让祁家主动退亲,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不等喜桃回答,纪舒攥了攥手指,“祁野回京那日,我要来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