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

    洛萨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入城仪式,数百名精锐的铁甲骑兵,以最高傲的姿态,簇拥着洛萨这位就算在巴格达都是声名鹊起的十字军王公,巡视了整座塞曼努德城。

    市民们投来恐惧和谨慎的目光,不敢有任何人同他对视。

    如阿卜杜拉这类懂科普特语和萨拉森语的士兵,沿街大声高喊着:“所有基督徒和异教徒们,请听好,从今日起,塞曼努德城将重回吾主基督的怀抱,所有基督徒接下来一年里,只需交纳往常一半的税款,异教徒也无需忧虑,吾主允许你们依旧故我,没人会遭到屠杀,也没人会强迫你们改信,你们只要不违背公爵大人制定的法律,就能得到十字军的保护.”

    “城里依旧坚持旧信仰的基督兄弟们,我们不是敌人,是同胞,我们到来,是为解放你们,而非奴役你们!”

    人们常说,要看一个人是如何做的,而不是如何说的——这句话本身没错,但它能成为至理名言,恰恰是因为人们惯于用耳倾听,而不是日久见人心。

    洛萨鼓动的宣传人员,在卫兵的保护下,来到街头如同传教士们一般向普通人布道。

    入城仪式过后,洛萨才重新回到了总督府内。

    这么一遭下来,塞曼努德城的状况基本上可以说是暂时安定下来了。

    其实只要第一晚没出现大规模的暴乱,塞曼努德人基本上也就不再会轻易造反了。

    不是他过分乐观,而是塞曼努德城是市民阶层占主导的,众所周知,市民阶层,天然就具备妥协性。

    光脚的人最容易遭受欺压,但也最容易豁出一切起来反抗,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反观市民阶层这些穿鞋的,就算是利益受损,也很难痛下决心起兵造反。

    …

    洛萨此时正在跟塞曼努德城的主教谈笑风生,这位主教私底下,早就跟洛萨麾下的“黑暗之影”有过接触,受到了洛萨的热情招待。

    “主教阁下,从今日起,塞曼努德城一半的圣火祭坛都交给你们来掌管,没人会要求科普特派和公教会合流,你们可以依旧故我,只效忠于我一个人。”

    主教一脸喜色道:“赞美天父,赞美天父眷顾的公爵大人,我相信所有基督徒们,都将会为您的功绩而倾倒,每个科普特人都会为正信收复埃及而欢欣鼓舞。”

    洛萨笑着应道:“这是我们每一个虔诚基督徒的责任,驱逐异教徒,收复宗主教区,主教阁下,我现在只是发愁,未来该任命谁来担任亚历山大的总主教?”

    主教被洛萨一连串画饼搞得心潮澎湃,连连保证会不遗余力鼓励科普特人参军,贡献财税以支持十字军的征讨。

    送走这位主教。

    洛萨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敛去,异端有时候比异教更可恨。

    比如东罗末年曾经搞过教会归一,以换取拉丁人的帮助,就曾遭到了君士坦丁堡东正教会的极力反对。

    他们宁可接受奥斯曼人的统治,也不愿服从向拉丁人低头。

    虽然这里面有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对君堡的屠杀和劫掠,使双方早已是仇深似海的缘故。

    但洛萨觉得最主要因素,其实还是威尼斯和热那亚的商人在君士坦丁堡拥有的特权太多了,不仅有他们专门的城区,大量殖民地,拉丁商人还拥有诸多免税特权。

    本国商人做生意尚需缴税,外国商人反而不需要。

    这样的国家,怎可能得到民众的拥护?

    这也是洛萨始终对拉丁商人的资助抱有警惕,不愿接受建立商栈,给予贸易特权之类的代价,以换取拉丁商人的全力支持。

    条约这种东西,真不是随便签的。

    以海军立国的拉丁城邦,也真的是有实力拉出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前来武装讨债的。

    洛萨虽然不惧他们,但也不愿凭空树敌。

    所以对科普特派基督教,洛萨也没打算使其回归“正信”,给他们一个更宽松的环境,才能赢得这群人的支持。

    藏在暗影中的库尔斯,在主教走后,才站了出来,有些感慨道:“这家伙好大的胃口,一半的圣坛,他也真敢吃下去。”

    洛萨笑道:“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胆子小,把原拜火教的一半圣坛,部分地产移交给他们,会使科普特派被迫站在拜火教的对立面上。”

    “这下,他不跟着我们也不行了。”

    “库尔斯,你觉得塞曼努德城的行政系统,该怎么重建?”

    库尔斯迟疑了片刻,苦笑道:“大人,恐怕还得依靠本地人,我们的行政人才大部分都留到了达米埃塔,除非您把安德里亚斯和穆勒调到前线来。”

    洛萨摇了摇头。

    这俩人一个负责后勤,一个负责艾拉港,全都是至关紧要的事,比区区一座塞曼努德城要紧多了。

    库尔斯说的他又何尝不知,想走城市贵族的路子,对他最大的难度就是缺乏人才。

    手下人忠诚虽然重要,但光忠诚没能力也不行。

    要当好城市贵族,光识字肯定是不够的。

    一个满脑子肌肉,但忠诚于洛萨的十字军骑士,显然很难胜任一个需要灵活的大脑才不至于被狡诈的市民欺骗的城市贵族。

    而很不凑巧的是,洛萨麾下的军队,跟这个时代大多数军队一样,就是一支充斥着这种满脑子肌肉的莽夫的军队。

    也就出自东罗的重装弓骑兵,接受了出色的教育传承,但也就是识字,绘图,操典等军事技能,作为军队教官完全没问题。

    但要让他们直接参与到城市管理,就力有未逮了。

    “但如果市民自治的话——才刚拿下来的领地,这些市民可靠吗?”

    “称不上可靠,但眼下只要他们不生乱就够了。”

    洛萨补充道:“我们需要一场大胜,只要击败了阿迪勒,埃及的命运就将注定了,如果只剩下一边,就算是墙头草也只能往我们这边倒了。”

    同理,无论洛萨现在搭建起怎样的行政体系,如果战场上败了,塞曼努德城的市民们,立刻就会树起反旗。

    布海拉。

    这里已经聚集起一支规模浩大的萨拉森联军。

    战争,永远是摧毁秩序的恶魔。

    许多平民流离失所,被十字军残暴的名声恫吓,为躲避战乱,涌入这座城市,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流民。

    饥荒,瘟疫,两样向来与战争相伴而行的灾难,接踵而至。

    阿迪勒一面赈济灾民,一面不遗余力渲染着十字军的残暴,一面催发他们夺回故土的勇气,从其中招募精壮,编入炮灰营。

    这些失去土地的平民,每天都有代表站出来,祈求阿迪勒能够尽快出兵,倒是那些被十字军夺走领地的贵族们老实得多,一旦失去领地,也就失去了大半财富和军力,此时的他们,就如失了爪牙的野兽,生怕阿迪勒随便找个理由剥夺掉他们的权位。

    “舍迈尔大师,吾王什么时候乘坐舰船过来?”

    黑袍法师沉声道:“陛下自有他的考量。”

    “我刚收到军报,中三角洲的门户已经沦陷,洛萨占据了塞曼努德城。”

    舍迈尔大师奇道:“总督阁下,照我的理解,这应该算是好事吧,十字军占下的地盘越多,他们的力量就会越分散,愿意聚集在您麾下的军队也会越多。”

    阿迪勒沉声道:“舍迈尔大师,这场战争的交锋,真要算的话,还得落在你们头上,我们只是普通人,如果你们失败了,再多的军队也无用。”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胡须许久没有修剪,眼眶里遍布着血丝。

    越了解洛萨的过往战例,阿迪勒心里就越没底。

    战争的形势已经变了。

    变得跟他以往的那个时代截然不同了,超凡力量决定一切,他这样的名将,似乎只是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已经要被时间抛弃了。

    “我需要一个保证!”

    舍迈尔深深地看了阿迪勒,这位萨拉丁的心腹爱将,阿尤布家族的雄狮,许久才道:“陛下的法术顾问团,会在超凡层面上击败十字军的。”

    他的声音很沉稳,给人以十足的信心:“在亚历山大的图书馆里,有许多珍贵的藏书,对你们这些战士而言或许一文不值,但对我们施法者,却是无价之宝。”

    这段时间,他在图书馆里找到了一件极为强悍的宝具,再加上其余施法者的协助,要击败那个十字军王公和他麾下的女巫们,他还是有信心的。

    “大师,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阿迪勒轻舒了一口气:“马上就要到十字教徒们的圣诞节了,舍迈尔大师,你如果没意见的话,我们就选这天跟十字军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