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备战,转瞬即逝。

    这三天,陆续又有援军抵达君士坦丁堡,但都不成规模。

    多是些自发赶来的民间武装,在瓦尔纳十字军兵败以后,天主教诸国对十字军的热情已经彻底冷却,哪怕教宗陛下再怎样催促,也未有动作。

    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支援军,是从威尼斯附庸坎迪亚王国(即克里特岛)而来的,总数包括三艘大船的威尼斯舰队。

    海员由威尼斯人和希腊人组成,船上满载着守城所需物资,虽然没有陆战人员,但三艘大船,也足以在如今孱弱不堪的帝国海军当中担当主力。

    值得一提的是,奥斯曼人的海军规模虽然庞大,但到底是部落酋邦起家的暴发户,距离内卷严重的亚平宁城邦还是有断代般的差距的。

    来援的拉丁船只,算上君士坦丁堡本就拥有的一些小型战船,虽说还是没办法跟异教徒进行海上决战,但依托金角湾进行防守,跟敌人周旋一二,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帝国所属的摩里亚半岛领土,实质统治权归于君士坦丁堡的两个兄弟托马斯和迪米特里,并未派出任何援军。

    前者跟皇帝关系不错,被派遣到北摩里亚,目的就是为了监视后者,迪米特里·巴列奥略。

    至于后者——可谓集巴列奥略家族抽象派之大成人物。

    不仅多次跟奥斯曼联系,尝试篡夺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皇位,在君堡陨落后,还引狼入室,借助奥斯曼人的军队,在摩里亚掀起内战,击败了自己的兄弟托马斯,实乃贵物中的贵物。

    反倒是托马斯,被击败后,辗转流亡欧洲诸王宫廷,始终在尝试呼吁十字军的到来。他和他的后人,也是洛萨之前口中“乞丐皇帝”设想的原型。

    君士坦丁堡的守军,在原有的四千民兵基础上,被洛萨扩充到了一万人之多。

    再算上到来的拉丁雇佣军,以及威尼斯租界中贡献的民兵,数目能达到一万四千人。

    余下民夫,在战时也能发放武器,登城作战。

    洛萨精挑细选出来了一支二百五十人的精锐,被他转职为怯薛军,他手中原本的怯薛军名额仅有一百,需每月增加一百,到二百五十满额为止。

    但在模拟战中,这段时间的流逝不知为何被抹平了。

    二百五十名士兵,俱都脱胎换骨,掌握了精妙绝伦的骑射功夫,穿上了制式甲具,俨然是一场新的神迹,极大激发了君士坦丁堡守军的士气。

    就连那些对皇帝心怀不满的东正教虔信者,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即使选择了与拉丁教会归一——罗马和她的皇帝,依旧拥有上帝的眷顾。

    而上帝在这种时候,施以神眷的原因也只可能有一个——对抗异教徒。

    这是上帝的意志!

    上帝没有抛弃他们。

    绝大多数的失败主义者,内心都重新焕发出勇气。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反抗,不再是“逆天而行”,而是遵循上帝意志的救赎——罗马帝国永不灭亡。

    洛萨太阳王模板本就能鼓舞人心,再加上天命领袖的效果,原本一盘散沙的君士坦丁堡,已迅速被他的铁腕手段整合为了一个整体。

    只是,勇气没办法弥补战力间的差距。

    敌人所拥有的辽阔疆土,所能动员起的军力,远远不是君士坦丁堡连带着租界区,加起来还不到八万人的战争潜力所能相提并论的。

    烛骑士有些疑惑地看着城里,走在队伍最前方,手捧圣母像引领着游行队伍的神父:“就算赢下这场守城战又能如何?你觉得,以帝国现在的状况,难道还能趁势反攻,收复故土吗?”

    “为什么没可能?我们这位残忍的马哈木二世,把能威胁到他皇位的继承者们都杀了个精光,若是能阵斩了他,他的王朝必将四分五裂,到那时,拥立奥尔汗为奥斯曼之王,鲸吞其遗产,并非没可能的事。”

    洛萨的脸上写满了自信。

    其实他根本没怎么考虑打赢之后的事,只要能赢下这场守城战,模拟战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听上去像是家的妄想。”

    烛骑士擦拭着手中的银色长剑,他们那个时代,曾流行类似的故事——假如罗马没有灭亡,假如十三殖民地的独立战争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事在人为嘛,你不是喜欢诗句吗?最震撼人心的诗句,总是从风暴当中酝酿而来。”

    洛萨笑着说道,他的身边便是圣罗曼努斯城门,以及那水流湍急,穿城而过的莱克斯河。

    他身上穿着的,是马克西米利安的圣十字板甲,君士坦丁十一世也留有一套盔甲,但显然没有这件圣物华丽。

    奥斯曼人调动大军的动静,声势浩大,如果不是洛萨重新整肃了军队,怕是许多人光看着敌人召集军队的动静,就会心生投降的念头。

    他们的军队组成的成分跟昔日萨拉丁麾下的军队一样复杂,最精锐的部分,当然便是马哈木二世的耶尼切里禁卫军和类似于欧陆采邑骑士的西帕希骑兵。

    但除此之外,还有规模浩大的来自小亚细亚诸邦的仆从军,从东方远道而来的拜火教圣战军,这些杂七杂八的兵员,才是奥斯曼大军占大多数的力量。

    傍晚的微风吹拂起烛骑士白金色的长发,她戴上鹿角兜帽,像是游离于尘世之上的精灵。

    “事在人为.”

    烛骑士低声重复着洛萨所说的话,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肩负重担的感觉,但跟以前不同,以前她只觉得被压得窒息,喘不过气,现在却切实感受到了这份职责的沉重。

    守土安民,这份职责是她愿意承担的。

    “舰长先生,薇薇安娜·冯·霍亨索伦,将凭借手中的烛与剑,为您夺得最终的胜利。”

    洛萨看着一脸严肃的烛骑士,微笑着点头:“多谢。”

    士兵,民夫们口中喊着整齐的号子,将砖石,木料抬上城墙。

    不仅是城墙需要修缮,许多塔楼,城墙上的军械库也是年久失修,里面遍布着蛛网,许多地方都有鸟儿都筑了巢,有些偏僻地方还散落着被啃食过的骸骨,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被这里栖居的妖魔给掠走的市民。

    自从1422年,曼努埃尔皇帝击败穆拉德所率奥斯曼军队后,受限于帝国窘迫的财政问题,城墙就再没经过大规模的整修。

    城墙最大的薄弱处,就是位于圣罗曼努斯门和查瑞修斯门之间的中段城墙,因为莱克斯河由此穿过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深入城区内部。

    由于地处河谷地段,此处城墙地势较低,在护城河对岸部署的炮火,能很容易攻击到塔楼和城墙内部。

    投诚奥斯曼人的内鬼肯定是知晓这一点的,所以中段城墙,必定会成为战斗最激烈的环节,由皇帝亲自带领瓦兰吉卫队和怯薛军驻守。

    此外就是北部濒临金角湾和布拉赫纳宫的西北段城墙,此处临海城墙也是同样的道理,由热那亚雇佣军首领,乔瓦尼·朱斯蒂尼亚尼率领八百精锐雇佣军亲自驻防。

    洛萨将整座城墙划分为了十二个军区,每个军区均有五百人至一千人驻防,北部四个军区由朱斯蒂尼亚地统辖,中部四个军区由洛萨亲自统辖,南部四个军区,则尽数交给了转化为龙血眷属的奥尔汗。

    此外还留有两千人的机动兵力,均是装备精良的精锐,会在战斗进行到关键时刻之时填入战场。

    对于正面战场,洛萨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唯有君士坦丁堡后,所面对的从金角湾处而来的敌人的海军力量,那里虽有铁索横江,再加上己方海军防守,足能抵御敌方海军。

    但河对岸的加拉塔城区,是由热那亚人掌控的。

    虽然如今守军中不乏热那亚人,但不代表加拉塔守军就会站在君士坦丁堡这一边,一旦马哈木二世施压,或是开出更高的筹码,他们很可能退让。

    历史上,奥斯曼人就是跟加拉塔地区的热那亚人达成了秘密协议,以“旱地行舟”的方式,将舰队从陆地上运送到了金角湾内,绕过了坚不可摧的金角湾防线。

    而一旦奥斯曼人的舰队突破金角湾的封锁,以帝国如今那孱弱的海军力量,就算加上拉丁人的舰队,也很难与敌抗衡。

    正午时分。

    洛萨跟薇薇安娜是在城墙上用饭的。

    全城军民,都在一同进餐,所吃的食物,士兵们要明显好上一截,这是对勇敢者的褒奖。

    吃到一半时。

    洛萨突然心有所感,抬起了头。

    “怎么了?”

    “风暴要来了!”

    洛萨神情严肃,云层中,一股隐隐牵动自己血脉力量的气息正蓄势待发,他极目远眺,磅礴的精神力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头三首魔龙的形象。

    三首魔龙的每一颗头颅,都戴着顶金属冠冕,恐怖的气息,令洛萨都感觉到了一丝凝重。

    他的龙裔血脉,其实就是源自于此方世界。

    如果没有“沐浴龙血”的多番强化,他真龙化后的血脉层次,也就是寻常高等巨龙,还要远低于这三首魔龙的位阶。

    “风暴?”

    烛骑士很快就反应过来:“奥斯曼人?”

    话音刚落,遥远的天边,无数火焰旗帜便率先突破地平线。

    骑乘着骏马,队形散乱,但却密密麻麻,穿着各色衣袍的披甲骑兵,缓缓向君士坦丁堡进发而来。

    塔楼之上值守的卫兵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吹起了提醒敌人已至的号角。

    许多正拿着面包吃着的士兵,下意识站起身子,看着地平线上涌现出的,仿佛无穷无尽,黑压压的奥斯曼大军,嘴里的食物都忘记了咀嚼。

    敌人的数目实在是太多了,超乎人们想象的多。

    “愣着做什么,传我的命令,继续吃饭!”

    洛萨的命令传递下去,才仿佛解除了守军们身中的石化术,使他们重新动了起来,迅速将食物塞进嘴里,紧锣密鼓筹备起防御。

    敌人大军开入战场之后,便开始安营扎寨。

    一直到傍晚时分,一座规模庞大的营地,已然初见雏形。

    在营地当中,目力极佳的洛萨,甚至已经看到有一座座巨型攻城器械,正在被奥斯曼的工匠们从车马上取下,拼凑在一起,要不了几天功夫,便能派上用场了。

    这时,一员趾高气昂的奥斯曼将军,骑乘战马,大步来到君士坦丁堡城墙之下。

    “城里的人听着,告诉你们的皇帝,我家主人说了,只要他献城投降,我家主人便会宽容地给予他一块领土,让他在那上面继续当那所谓的皇帝。”

    他挥舞着手中的骑矛,大声恫吓:“如若你们顽抗到底,破城之日,所有曾拿起武器抵抗之人,皆会被钉死在木桩之上!”

    一人之威吓,不足为道。

    但若此人身后有那密密麻麻,宛如海洋一般看不到边际的数目恐怖的大军支撑呢?

    他已看到,自己身边护卫的两名瓦兰吉卫队,向来以勇猛敢战著称的勇士,已经开始擦拭额头渗出的汗水,嘴上还言不由衷地说道:“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

    再有勇气的人,目睹了这欧陆诸国,绝无可能集结起来的一支庞大军队,也会不由心生胆怯。

    哪怕是久经战阵的洛萨,也是第一次看到此等规模的军队。

    粗略估计,奥斯曼的大军算上民夫,后勤人员,至少要有二十万人之多,胜于萨拉丁所组建的任何一支大军。

    一名怯薛军看了一眼洛萨,见皇帝陛下微微点头,果断挽弓搭箭。

    这名士兵,本就以体魄强健而著称,此时拉起重弓,轻松拉了个满月,将沉重的破甲箭激射而出。

    但来者极为狡猾,所处位置正卡在弓箭的极限射程。

    虽然仍能射中他,但强弩之末,力道已尽,被他轻松拨开。

    “哈哈哈,懦弱无能的希腊人,只敢在城墙上放冷箭吗?可敢派来一人,与我战上一场。”

    来者大声嘲讽着,辱骂着守军。

    烛骑士看向洛萨,眨了眨眼:“我出战吧。”

    洛萨摇头:“杀鸡焉用宰牛刀。”

    “传我命令,派奥尔汗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