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刘玉梅是点炉子的行家,有了她的指点,煤炉子里的烟雾越来越少,渐渐从煤球下面冒出了明火。

    “看到炉子下边这个气孔了么?呐,把这块拉板摁下去,留的空隙越小,炉子的火也会跟着变小,想要大火就升上来点儿。

    不是我说老三,你在生产队上就没点过炉子吗?多简单的事儿啊!”

    母亲告诉他控制炉火的方式,语气忍不住露出一抹诧异。

    杨沛东前世自打记事起就用上煤气了,这煤球炉子见是见过,但还真从来没用过。

    “妈,晚饭不用等我哈,你们吃你们的!”

    他把炉子提上自行车后座,煮好的花生装桶里放另一边,又把杆秤和笊篱这些放另一个空桶里,然后挂在大梁上,推着出门而去。

    三岔口。

    还是原来摆摊的位置。

    杨沛东赶到这里的时候,老麦头早就在这儿了。

    除了老麦头,第一次来遇到的那个卖青菜的姓李的摊主也在,见到杨沛东后,直接把摊位从斜对面挪了过来。

    这里地方足够大,来这里摆摊的人倒也不用为了位置争抢。

    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戴着红袖箍的工作人员前来清场,那样的话就得提桶跑路了。

    杨沛东跟两人打过招呼,把车子停好,放下炉子和煮花生,拎着那个空的水桶去了胡同里。

    在一个院门敞开的院子里,他递了根烟给里面的户家,从水井上接了多半桶清水。

    回到摊位前,又加了些各种香料,然后把煮好的带壳花生倒进去一部分,这才放在煤炉子上,调整了下炉火,耐心等待着工厂下班时间。

    “嘿,一天不见,你这档次可提升了不少啊,好家伙,都冒上烟火了,这要是再过段时间,得直接抡上炒勺了吧?”

    姓李的青菜摊贩笑着调侃,递了根烟卷过来。

    杨沛东笑笑不语,知道对方就是侃大山逗闷子,并没有恶意。

    不过这姓李的话倒是让他心里一动。

    街边摆摊抡大勺,那不就是后世的啤酒小龙虾夜宵摊嘛。

    还别说,只要口味做得好,那个也不少赚。

    只是在这个年代还没流行起来而已。

    “抡炒勺就免了,我也就只能掌掌漏勺,瞧见没,别人掂勺是为了给你少盛点儿,我这掂勺正好相反,是为了多给你点儿,保证越掂您越乐意,巴不得我多掂几下!”

    杨沛东心情不错,一边用笊篱搅动着煮花生散发香味儿,一边回侃。

    “得,就你这说辞,咱还真反驳不了,我服!”

    李姓青菜贩摇头认输,心服口服。

    旁边老麦头则笑而不语,眼里带着羡慕神色。

    夕阳西下。

    铁皮水桶里的汤汁随着缓慢升温,飘散出来的香味更加浓郁了,弥漫在整个三岔口。

    即使离的很远,都能嗅到这里传出的香味儿。

    附近工厂的下班铃声准时响起。

    一批批工人走出厂大门,朝着这边涌来。

    杨沛东神色从容,左手笊篱,右手杆秤,已经准备就绪。

    都没等到老麦头的吆喝声响起,已经有不少人径直朝着摊位处走来。

    “嘿,这就……开张了?”

    旁边李姓菜贩看到杨沛东已经忙活起了买卖,忍不住羡慕的撮牙花子。

    收获时刻到来。

    此时的杨沛东光是应付摊位前的顾客都有些忙不过来了,根本没工夫接他的话茬。

    这次有了杆秤,对顾客来说就更加有说服力,同时操作起来也比较方便。

    不用再倒进搪瓷缸子里倒一手浪费时间了。

    捞花生、上称,包装,收钱。

    因为有着整斤买便宜一分钱的优惠,别小看这一分钱,看中这一分钱的人图的就是个便宜,而不在乎这一分钱的人,更是要个面子。

    生在四九城,拔份儿那是从小就会的事儿。

    手下工人都买一斤了,我堂堂一车间组长,只买半斤,像话吗?

    杨沛东几乎都是整斤整斤卖的。

    三岔口最热闹的时间才过去一半,他带来的带壳五香煮花生又顺利的卖光了。

    在李姓菜贩和老麦头以及一众摊贩羡慕的眼神注视下,杨沛东收起煤球炉子跟水桶,骑上自行车早早收摊走人。

    “一天五十斤干花生太少了,起码得八十斤差不多才够卖的,幸好已经跟冯大勇订好了明天的货量。

    目前我一个人连煮带卖,一天八十斤的产量基本也就到头了,先这么干着,等找到合适的住的地方,手里有了些钱,再扩大规模也不迟。”

    回家的路上。

    杨沛东暗自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迎着落日余晖回到了大杂院。

    一天的功夫,不但父母给的五十块钱都回来了,还多了将近二十块。

    就这,还不包括今天花三十五块钱买的自行车,以及其他物品。

    刚进院子,差点跟迎面跑来的一个身影撞到一起。

    “走路不长眼呐!撞坏了我的收音机你赔的起嘛你!”

    杨沛东闻言神色微冷,定睛看去。

    只见一个女孩正瞪着他,一脸气呼呼的模样。

    正是徐巧云的女儿,孙玉萍。

    此刻手里提着‘大三洋’收音机,烫着大波浪,蛤蟆镜、喇叭裤,在这个年代,这基本算得上是最新潮的打扮了。

    凭着记忆,这姑娘今年二十四,比她的弟弟孙红星只大一岁。

    孙红星和杨沛东一边儿大,前者的姐姐,以前自然也都认识。

    可现在的孙玉萍见到他却没有老街坊的意思,脸一横,眼一瞪,大声质问。

    “孙玉萍,我不愿跟你一般见识,该干嘛干嘛去,少搁这挡道儿!”

    杨沛东沉声呵斥,一脸严肃。

    “吆,耍无赖是吧?成,那今儿个姐们还真就得跟你说道说道,我还就不让开了,你能怎么着?!”

    孙玉萍把‘大三洋’收音机往肩膀上一扛,站在门口堵住了路,满脸不服不忿。

    “吵吵什么呢!玉萍,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跟沛东还茬起来了?赶紧让道儿!”

    此时。

    吴大爷也下班回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

    因此不等杨沛东说什么,率先便板着脸训斥起了孙玉萍。

    孙玉萍其实还没结婚找对象呢,但在大杂院里的名声并不好。

    用院里老人的话说,就是喜欢跟外面街上的盲流瞎胡混,得空就提个收音机出去跳洋舞。

    为这事儿徐巧云没少操心,但却也管不了。

    “吴大爷,你一把年纪怎么还拉偏架啊,明明是杨沛东撞了我!

    哼,这事儿没完,姓杨的你给我等着!”

    孙玉萍对吴大爷还是有些忌惮的,狠狠瞪了眼杨沛东,提着收音机走出了院门。

    “沛东啊,别跟这丫头一般见识,不值当的。”

    吴大爷说话的功夫,看到了杨沛东车子后面的物件儿,不由得脸色一下怔住。

    “你……怎么还鼓捣上这个了?沛东!要学会端正思想,想办法赶紧找个正式工作,这种投机倒把的事儿,少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