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怎么看都像是皇天。

    就,虽然对方戴着斗笠,一副藏头露尾的样子,但山炳却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身份——即便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可这份熟悉的感觉,他可以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绝对是皇天,一定是皇天,回来了!那个堪比神明的怪物回来了!

    “你……”

    只是瞬间,山炳的脊背已然被冷汗彻底打湿。

    曾经的大恐怖再一次追了上来,无助与迷茫再一次攥紧了他的脖子,心脏开始狂跳,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汗水从额头上滴下,一滴一滴砸在他的心底,让那些本应该被忘却的记忆,再一次翻涌而出。

    毕竟这才过去也没多久,他又怎么可能真就忘得掉。

    “我……”

    双膝本能的发软,山炳几乎要当场跪地。

    不可能打的赢的,他面对的可是神明一样的怪物,在这样伟岸的存在面前,他简直小如蚂蚁,小如跳蚤。

    对方甚至不需要对他动什么手,只需要看他一眼,他就会当场横死,永世不得超生。

    他是绝对没办法与这样的怪物敌对的,这么恐怖的怪物,他是绝不可能打赢的,他能做的只有臣服,他只能跪倒在地上,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

    “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吗?”

    某个念头划过了他的脑海。

    这个念头是如此大胆而疯狂,甚至已经不是人类该有的念头了——但凡是个正常人,肯定是要走活路的,而不是明知道死路一条还硬要去寻死,可就在这一刻,山炳却发现,这个念头,居然是如此的熟悉。

    是了,简直太熟悉了,毕竟他在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在重复着这样的事情。

    那就是,再试一次。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这是他在学习清炖狮子头这道菜的时候,所领悟到的道理,而当他将同样的思路,应用到其他事情上的时候,那些原本他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也突然开始变得无往不利。

    的确,刚开始的时候,他或许会承受一些失败,可就算是失败,也能给他带来一些经验与教训,再试一次,再重新试一次,他总能抓到这件事情的关窍,总会有把这件事做好的时候。

    而在这个过程中,在他全神贯注的投入之中,在一次次成功的积累之下,他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所谓的强大,并非是什么巨大成功所带来的收获,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微小成就,所堆积起来的巨大奇迹。

    而现在,新的挑战,摆在了山炳的面前。

    “挑,挑战?”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山炳甚至感觉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他居然会把这件事当成挑战,他居然会把面对这个堪比神明的怪物,当成一场挑战——就像学习清炖狮子头那样,就像他学习其他菜肴一样,这居然会是一场挑战,会是一次尝试。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某个声音在山炳的心底呐喊着,催促他赶快做出行动。

    这是习惯的力量,也可以算作修行的成果,新的思路的确给他带来了力量,但也终究带来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心底很清楚这会是条思路,可他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放到了大盾之后的剑柄上。

    然而就在即将拔剑的那一刻,山炳强行控制住了自己。

    昔日见识过的大恐怖再一次攥住了他的心脏,而理智也再一次占据了上风,在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种事情,跟他平日里的那些尝试,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管是做清炖狮子头,还是做鸡汤,哪怕是最为困难的文思豆腐,他失败了之后,也还是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些事情或许会花些时间,但对他来说却没有其他的成本可言,至少不存在什么这道菜没做好,他就会死在灶台前面。

    但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失败的话,他真的会死。

    这是生死搏杀,不是什么下厨做饭,只需要一次失败,他就连命都没了——命都没了,一切自然也就都没有了,如此巨大的成本,真的值得他做这件事吗?

    “简直就像是……赌博。”

    这一刻,山炳竟想起了那些,市井博徒。

    对于那些赌徒,山炳一向都是看不上的,战兵出身的他只知道一刀一刀的砍,也就无法理解那些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牌面,硬是赌得倾家荡产的赌徒们——就,在他看来,这些赌徒们的脑袋怕不是坏掉了,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全部身家压下去,就一定能赌到个大的呢?

    并且事实也证明了,失败者才是大多数,就比如他最近处理的一个怪物,就是一个疯了的赌徒变化而成的,即便变成了怪物,那个赌徒仍旧在摇晃着自己的三个骰子脑袋,想要赌个大的出来,由此可见,赌博是多么的令人疯狂。

    只是山炳没想到的是,他自己,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的确,他可以去试试,可以试着把剑拔出来,但是这种事跟赌徒也没什么区别,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赌什么。

    这样的事情,真的可以做吗?

    他真的,要赌这一剑吗?

    “你要干什么?”

    就在山炳这边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面前的斗笠人影,终于开口了。

    “你,要拦我吗?”

    山炳的手愈发地颤抖起来。

    不敢。

    不能。

    不管是理智还是身体,都在压制着他,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手。

    “我……”

    盾牌之后,山炳还是松开了剑柄。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赌,万一赌输了,就是一切都没了。

    可他这边还没拔剑,面前的斗笠人影,却已经拔出了剑。

    “伱要拦我吗?就你?”

    厚重的斗笠之下,皇天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被叫破身份也就算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种事,虽说不算常见,但也不算罕见——可这一次,他是真忍不了了。

    是叫山炳对吧?曾经匍匐在他脚下的东西,蝼蚁一样卑微的存在,居然也敢对着他拔剑了?

    这什么东西?这东西也配?

    如果面对这种东西他都要一忍再忍,那等会真要动手的时候,他的心境恐怕也会大打折扣——和全力出手相比,什么敌明我暗确实没那么重要了,直接斩了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蝼蚁,然后堂堂正正的打过去,也是一种办法。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能让他念头通达。

    这样想着,他挥下了剑。

    不需要用什么招式,也不需要集中什么精气神,只不过是斩杀一头蝼蚁而已,就像是碾死蚊虫一样简单——碾死蚂蚁的时候需要大吼一声吗?完全不需要。

    只需要碾过去就可以了,这就是他的实力,也是他的自……

    “贯日击!”

    一轮大日在街头绽放。

    紧接着,锋锐的利刃便将大日一剑贯穿。

    “……哎?”

    被分成两半的皇天看着自己的左右半边躯体,过于离谱的视角甚至让他一阵眩晕。

    但,这并非是结束。

    “贯日击!贯日击!贯日击!”

    辉煌的大日一次又一次的升起,那柄锋锐的利刃也一次又一次的挥出。

    “贯日击!我是大象!我是大象!贯日击!我是贯日!大象击!”

    手中的短剑挥得如同菜刀一般,惊慌失措的山炳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只知道一次又一次的挥出剑刃,即便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劈砍些什么。

    他只知道,一定要砍出去。

    若是以前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事来的,当死亡的阴影攥住他的脖子时,他就只会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鸡一样呆在原地——当然,如果是面对那些实力不足自己的人,他还是能打出一副猛虎下山的姿态,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知道自己能赢。

    如果知道自己不能赢的话,他还能动起来吗?

    以前的话,或许是不能的。

    但现在的话……

    “再试一次。”

    那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吵嚷着。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再来,再来,再来再来再来!”

    如同一个走在悬崖边上的人,终于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在这份习惯所带来的惯性面前,被掐住喉咙的鸡也终于开始蹬腿挣扎——即便这种挣扎是那么的不雅观,甚至都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这份贯穿着生命本身的求生意志,又或者说,某种比求生意志还要更为刻骨的东西,终于开始,操纵起他的身躯。

    之所以用操纵来形容,自然是因为山炳本人在这一刻已经几乎没了意识,过度的压力已然让他的大脑彻底停摆,他现在几乎都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只是机械性的,本能的,挥着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

    直到他回过神来。

    “……哎?”

    看着手中染血的短剑,还有地上那一滩血肉模糊的碎块,山炳突然一阵恍惚。

    这……是他干的?

    他刚刚,到底干了什么?

    “好!”

    就在山炳摇摇欲坠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人叫起好来。

    “你干得好!干得好啊!”

    有坚实的手臂搀住了山炳那瘫软下来的躯体,那是卖炊饼的矮子,紧接着,被偷了钱包的路人也扶住了山炳的身躯,越来越多的人凑了过来,扶着即将倒下的山炳,即便山炳满身血腥,他们也毫不在乎。

    这是山炳从未感受过的热情。

    以前的时候,他虽然也在击杀那些怪物和凶徒,但人们还是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他,或许在这些人眼中,他和那些凶徒,也没什么区别——但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感觉,他竟感受到了几分热切,几分令人暖怀的关心。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温暖的关怀,山炳原本虚弱的身体,也逐渐开始变得有力。

    “我……没什么事。”

    站定了脚步的山炳先是报了个平安,随后连忙开始检查起地上的尸体。

    说是尸体,其实不太准确,严格来说,地上这一摊东西更类似于,肉馅——不过这剁馅的手艺显然是不太精熟,不止筋络没有切碎,甚至连碎骨头都一块剁了进去,而在掀开那被劈成三块的斗笠之后,山炳甚至还拼凑出了,大半张面皮。

    而在看到了拼凑出来的面皮之后,山炳颇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啊。”

    收起短剑,山炳苦笑一声。

    “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

    确实是有点自己吓自己的意思了,只因为拼凑出来的那张面皮,实在是看不出皇天的模样——换句话来说,他遇到的很可能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剑客。

    一个普通的剑客都能把他吓得不敢出手,现在的他果然还是太差了。

    “哎……”

    想起自己刚刚那踟蹰不前的样子,山炳不禁叹息一声。

    想想也是,皇天是何等的人物,那可是堪比神明的怪物,又怎么会在路边吃烧饼不给钱,还偷人钱包呢?

    再者说,如果是真的皇天,他刚刚恐怕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一个照面就要死了罢。

    不过,如果是真的皇天的话……

    “再试一次。”

    那个声音又在他的心底响起了。

    只不过这一次,山炳没有否定这个声音。

    如果是真的皇天,那就再试一次,虽然有可能会死,但他也没必要因为这份畏惧,就担惊受怕一辈子。

    所以都已经这么久了,皇天怎么还没回来?

    ——————————

    “皇天怎么还没来?”

    正在御膳房门口晒太阳的杜乘锋仰头望着天空,他刚吃饱了饭,正在躺着剔牙。

    他都已经等了一个月了,皇天居然还没出现,这是在搞什么?

    “肯定是在策划什么更大的阴谋吧。”

    杜乘锋这样想着,或许也只有这个理由了,不然他早就应该被追杀了才对,又怎么可能还躺在这里晒太阳呢?

    “嗯,他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会再来的,我可不能让他找不到我在哪。”

    这样想着,杜乘锋决定继续等下去。

    更新送到,养生效果越来越好了,想必很快就能变成两更战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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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梦如乌贼,扣一送地狱火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养生,大家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