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继行庄子上回来,还没回去苍梧院,就先来了念云筑。

    护卫见到他,忙躬身行礼,向他禀报昨夜有人闯进侯府的事。

    至于他们昨晚的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没人敢跟高继行提。

    高继行不耐烦地扫一眼支支吾吾的几人,“有事就说。”

    最后还是云括武被同伴推出来,硬着头皮道:“昨夜那贼人闯进念云筑,惊扰了云夫人......”

    高继行听他说话吞吞吐吐,半天蹦不出几个字,眸色不觉一沉。

    昨夜的事,早晨护卫已经禀报给他,但没人告诉他贼人曾闯进念云筑。

    “为何今早不说?”

    这不是不想多生事端吗?

    但若不跟侯爷禀报,日后侯爷知道,照样不放过他们,几名护卫深知这一点,这才在见到高继行时,一脸心虚。

    如今面对高继行的威压,云括武暗自叫苦,忙解释:“那贼人没有对云夫人造成伤害,属下便.....”

    高继行皱眉,让贼人逃脱已是失职,在怀疑贼人或许藏身在房中却不进去搜查,万一贼人真的在里头且起了歹心,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们难道不清楚?

    他眸色一冷,厉声喝道:“胡闹!昨夜所有值守的人,每人去戒律堂领十军棍。今日过后,加强防卫,若再有第二次,我决不轻饶。”

    “是。”

    众人背上一紧,还好只是十军棍,忍一忍就过去了。不敢有抱怨,答应一声,自觉去挨罚。

    高继行步入院中。

    念云筑里只有寄云和喜鹊,平日就很安静,今日更是连个人声都没有。

    他微皱眉,抬脚推门进来。

    房中空无一人,寄云不在。

    窗外后院里传来说话声,许是跟小丫鬟在小花园里玩。

    高继行准备出去,鼻端却闻到一股不属于这房中的味道。

    他无论是听力、视物还是耳力,都比常人敏锐,很快就循着味道寻到帐中。

    她屋里喜欢放甜味的百花香,这个味道夹杂着松木的清冽,是属于男子的味道。

    他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寄云惯用的香囊。

    昨夜,有人来过她帐中。

    联想到方才来时,护卫们说的话,高继行眼底裹着暗色的潮涌,一把扯下香囊。

    眸色越发冷沉,透出一丝狐疑。

    这个味道,他似在哪儿闻过。

    她若是受到胁迫,完全可以告诉护卫。

    但她没有,为什么?

    高继行握着香囊的大掌暴起青筋,充满里力量的大掌骨节分明,轻易就捏碎了香囊里的花瓣和香片。

    浓郁的松木香气四散开来,飘进他鼻端,提醒着他,昨夜这里曾被陌生男人踏足。

    她认识他!

    那人是她的什么人?

    心底某一个角落埋藏的记忆突然涌现,他闭了闭眼,胸腔起伏,心尖夹杂着一股酸涩的苦痛以及无法言明的愤怒。

    寄云刚回来,就见高继行高大颀长的背影站在帐前。

    乍一见他,她心底酝酿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即便知道他昨夜未归是因为别的女子,但他一回府便来念云筑,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侯爷,您.....回来了。”

    她脚步很轻走到他身后,柔声笑道。

    高继行没有转身,嗓音有些发沉,“昨夜刺客进来,可曾伤害你?”

    什么?

    寄云的心蓦地收紧。

    昨夜护卫信了她的话,并未进她房中搜查,他如今为何如此笃定房中曾进过人?

    高继行迟迟没等到她的回答,不耐烦地转过身,“我问你,昨夜刺客进来房中,可曾伤害你?”

    寄云喉咙滑了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垂眼,轻轻摇头。旋即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忙又摇头否认:“有护卫在外头守着,房中并未进刺客。”

    严格上来说,乌玹不是刺客。

    高继行眸色越来越沉,抬起手,露出那个香囊,冷声问:“这是什么?”

    这是男子的样式,不是她的香囊。

    她惯常用来当做香薰用的香囊挂在......

    寄云目光落在平日挂香囊的地方,发现那里空荡荡的,眼眸蓦地张大。

    她的香囊不见了!

    她很快明白过来,高继行发怒,或许是因为这个香囊。

    房中不会有陌生男人进来,除了昨夜.....

    这香囊是乌玹故意放的!

    寄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慌乱地跳着,根本没时间去想乌玹为何要这么做。

    “......是奴婢闲来无事做的香囊,做的不好,不敢送给侯爷.....”

    面对高继行冷冷逼视的目光,她张了张嘴,才发现因为紧张,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听着就像心虚。

    她也的确心虚。

    这个香囊虽然不是乌玹之物,但做工也不差,至少是她做不出来的针脚。

    可事到如今,除了消除他的怀疑,她还能做什么?

    寄云慌乱地将拳头握紧,指甲掐进掌心,刺痛传来,也在提醒自己,要冷静。

    “是吗?”

    高继行眸色微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紧盯着身前小心翼翼的女子,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也不知信了多少。

    寄云按下心中慌乱,伸手捏住衣袖中的香囊。

    原本想等一个好时机再送给他,如今这种时候,只有别的能讨好的他的东西,或许才能让他打消怀疑。

    迟疑片刻,她终是取了出来,柔声道:“侯爷曾叫奴婢给您做香囊,奴婢做了几个,这个是奴婢觉得最配侯爷的。”

    她抬着一双氤氲着水雾的眼眸,怯怯看着他,生怕他拒绝一般。

    高继行怔住,眼皮滚了下,旋即无声冷笑。

    若不是他发现房中有男子的香囊,她是不是就不会拿出来?

    也许,这根本不是做给他的。

    “是做给我,还是做给昨夜闯进你帐中的男人?”

    他眸色愈发染了风雨欲来的汹涌暗色,低沉的声音冰冷讽刺,直刺得寄云心尖一片冰凉,握着香囊的手颤了下。

    她从未给乌玹做过任何东西,更何况是这般贴身之物。

    这个香囊,她前前后后做坏了几个,才得出这么一个勉强满意的。

    “我说对了,你无话可说?”

    高继行眼神晦暗黑沉,仿佛翻涌着滔天巨浪。

    随着他的走近,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而来。

    寄云只觉得头顶的亮色,似乎都被他高大的身躯遮了去。

    因为极度紧张,蓄满水雾的眼眸,染着鲜艳的绯色,随着她轻轻摇头,无声滴落。

    这副模样落在高继行眼中,眸色蓦地黯了下。

    这般作态,又想让他心软吗?

    她曾这么做过,以前无论是为了讨好他,还是别的小心思,他即便察觉,也没放在心上,他知道自己心甘如饴。

    可如今......

    他握紧手中的香囊,心中越发混杂着自己都理不清的苦涩愤懑。

    上前一步,他想问问她,为何费尽心思进了侯府,还要夜别的男人!

    随着他的逼近,寄云慌乱中忙向后退去,却已经退到榻边,没有退路。

    而高继行还在逼近,她脚后跟碰到脚踏,身子一软便跌坐在脚踏上。

    高继行眼中闪过一丝微澜,却最终都掩去,只剩漠然,居高临下,冷冷睇视着地上泪眼迷蒙的女子。

    “那个男人是谁?”

    不......不是这样的。

    寄云摇头,乌玹是她的主子。

    除此之外,她和乌玹之间,没有任何暧昧不清的关系。

    可.....她要如何解释?

    她连乌玹这个名字都不能在高继行面前提。

    即便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她也只能死赖到底,绝对不能承认乌玹昨夜来过。

    所以,她只能拼命否认。

    他不信她,就像书房那一次一样。

    寄云心尖刺痛,却只有否认这条路可走。

    她无法坦然面对他,微垂了眼眸,咽下心中苦涩,柔声道:“没有别的男人,奴婢清清白白,是侯爷的人。奴婢也从未给别的男人做过香囊。”

    “笑话,你还要骗我到何时?”

    高继行眸色一冷,扬开手中的香囊,当中的香片已被他捏碎成粉末,随着他的动作,粉末在寄云眼前飘散。

    有一刹那,她看不清他的脸。

    隔着飘飞的粉雾,一个奇怪的画面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似是有一个清瘦却不失矫健的身影,向她飞奔而来。随着急促的奔跑声越来越近,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

    “啊~”

    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只觉得眼前的人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