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郭嫣然的教养嬷嬷,也是大国舅元妻的陪嫁丫鬟。

    她看着嫣然长大的,如今瞧自家姑娘在这简陋的屋子里过清贫的生活,哪还忍得住?

    “您在郭家锦衣玉食,怎吃得了这种苦?姑娘就听老奴一句劝吧,去给老夫人道个歉,她会准您回府的。”

    嫣然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眉眼弯弯,云淡风轻。

    “这尼姑庵里上百个尼姑都吃得了这苦,我如何吃不了?难道就因为我是国舅爷的女儿,便天生比她们高贵么?”

    “可……”

    “嬷嬷不必说了,嫣然闯了祸,给家族蒙了羞,这尼姑庵便是我余生的归处,

    你该谢谢郭家惦记骨肉情分,为我安排好了后路,叫我不至于流落街头,

    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以后也莫要再来找我,我过段时间便剃发了。”

    老嬷嬷泪流满面,抱着她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姑娘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幼年丧母,亲爹不疼,后娘不爱的,还,还碰上了那样的事。”

    嫣然担心她声音太大引起程霖的注意,拉着她往院门口走去。

    “嬷嬷,我很好,心平气和,无欲无求,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您觉得这里清苦,但这却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宁静,

    回去吧,好好的在府里养老,不要惦记我,我会照顾自己的。”

    “……”

    屋内,程霖失神的走回榻边躺下。

    国舅府。

    大姑娘。

    嫣然……

    郭嫣然……

    他总算想起她的名字为何那般熟悉了,她竟是前段时间与陛下传出风流韵事的郭大姑娘。

    难怪那日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的,原来……

    这就有点苦逼了。

    他把颠皇的表妹太后的侄女给糟蹋了。

    头疼!

    这下不仅没法向家里的老头子交代,也没法向太后陛下国舅交代了。

    怎么办,有点想回到那天晚上,直接死郊外。

    “你都听到了?”

    耳边突然传来女子的询问声。

    程大统领虎躯一震,脱口道:“我不是故意听墙角的,我担心有人对你不利,这才起身去瞧。”

    “……”

    还真是藏不住一点事。

    郭嫣然勾了勾唇,很快又收敛了笑意。

    她虽欢喜他在意她的安危,但如今窗户纸捅破,多少有点尴尬。

    “我是不是很轻浮?”

    “嗯?”程霖怔怔地朝她望去,见少女脸上露出苦涩的笑,猛地反应过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有点走神,脱口就嗯了一声,不对,我没想过嗯,是嘴巴太欠才……”

    完了,解释不清了。

    “总之我不觉得你轻浮。”

    郭嫣然自嘲一笑,“你不用安慰我,那日国舅府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满盛京都知晓了,大家都骂我不知廉耻。”

    “……”

    程霖一时失了声。

    早知就不去听那劳什子墙角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不知道情况,稀里糊涂娶回去就娶回去了,非得来这么一出。

    嫣然缓缓垂眸,掩去了眼底压制不住的爱慕与眷恋,朝他福了福身。

    “程世子的伤口已经结痂,不影响行动了,您若没有其他不适,可自行离去。”

    这是在下逐客令。

    程霖本就打算今日走的,听她这么一说,那股子叛逆劲又上来了。

    他眯眼看着她精致的面容,神色暗沉。

    “如果我不走呢?”

    嫣然绞紧了手中的佛珠,微微偏过身子。

    她不舍他离去,但彼此缘分浅薄,再纠缠下去不过是害人害己。

    这四日,已是她耗尽毕生的好运换来的,足以,她不该奢求太多。

    “那我便只有搬去庵里禅房。”

    说完,她又朝他福了福身,踱步准备离开。

    “等等。”程霖沙哑着声音喊住她,“你别走,我走。”

    嫣然眨了眨酸涩的眸子,哽咽道:“衣物为你备好了,就在架子上,世子自便。”

    说完,她掀开帘子去了外屋。

    程霖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嗤的一笑。

    他年少的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一匹马一把剑,四处流浪,惩奸除恶,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的。

    这女人越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他越要娶她。

    等着吧,她早晚得入他程家的门。

    别说是带发修行,就是真的剃了发,他也能将她弄到手。

    穿戴好衣物后,他大步跨出内室,对着佛龛前的女子说了句‘走了’,头也不回了离开。

    采儿从小厨房追出来,问:“程世子这就走了?”

    她其实很想问‘您不带我家姑娘一块离开么’?

    可又怕姑娘生气。

    程霖的脚步一顿,回头睨了她一眼,淡声吩咐,“好好照顾她。”

    “……”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采儿折返回正屋,见姑娘正背着门口而立,耷拉着脑袋。

    她几步走上去,焦急的问:“程世子就这么走了?”

    嫣然微微仰头,逼退了眸中的水雾。

    “不然呢?”

    采儿的脸瞬间就垮了,“男人果真都是薄情郎,您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四日,他不该对您负责么?”

    嫣然回头望向院外,释然一笑。

    “镜花,水月,缘起,缘灭,余生不复相见。”

    说完,她屈膝跪在蒲团上,闭目继续敲木鱼。

    …

    侯府。

    海棠苑。

    云卿歇一觉起来,人轻松多了。

    “陛下何时走的?”

    青兰一边给她挽发,一边开口,“您睡着后就离开了,应该是有急事要处理。”

    说完,她思忖了一下,又凑到她耳边提醒:

    “今儿个都二十五了,姑娘的月事还没来,加上您这两日总犯困,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云卿点点头,“等应付完宾客,咱们再悄悄去趟顾府,请顾伯父把把脉。”

    话落,她在室内随意扫了一圈,问:“青叶呢?”

    青兰脸上的笑意渐渐退散。

    她知道青叶要对姑娘下手了,而她出手之日,便是覆灭之时。

    虽然姑娘会念在往日情分上饶她一命,但她这辈子也没想过得舒坦。

    “在前院……”

    不等她说完,外面突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奔跑声。

    转瞬,青叶满脸兴奋的冲进了内室。

    “姑娘,奴婢听说今晚东街上有灯谜有杂耍,很是热闹,咱们也瞧瞧吧。”

    云卿听罢,不着痕迹的攥紧了手中把玩着的金簪。

    着急忙慌的对她出手,看来云瑶真的失了理智。

    也好!

    就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