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从小不会撒谎,心里也藏不住事儿,自然长辈宠爱,在哪儿都有人护着,谁也不会因此欺负她。

    如今渐渐大了,和兄弟姐妹有了秘密,有了要自己应付的事,在母亲面前一张白纸似的闺女,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而德妃哪里舍得叫女儿着急,孩子不愿说的,不能说的,不问就是了。

    夜深人静,小安子和小全子退出了阿哥们的寝殿,今晚不是他们当值,能去睡个囫囵觉。

    且说日子久了,彼此熟悉,觉着小全子人品不坏后,小安子就不再凶巴巴的,彼此都是一样的人,谁也不比谁强些,好好相处便是。

    可小全子来了永和宫,仿佛重活了一回。

    虽说在翊坤宫,宜妃娘娘和桃红姑姑待下也宽厚,但掌不住九阿哥脾气不好,他又是专伺候出门,在书房挨打抗揍的,过得并不如意。

    「哥哥,咱们将来,要跟着阿哥们出宫吗?」

    「伺候好的,才有这福气,可宫外的事,远比宫里复杂,跟着阿哥们各处当差办事,比在宫里累且难,你得想好了。」

    小全子说:「可是在外头,不会被大太监欺负。」

    「永和宫里可没这事儿,梁总管来了都不拿大,谁敢对永和宫的人吆五喝六。」小安子停下脚步,说道,「只要对主子们忠心,永和宫能保你一世平安,其实你心里也明白,两面三刀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可我有新旧主子……」

    「你不一样,你没得选。」小安子说,「将来瓜田李下,你得谨慎,这辈子能不见九阿哥,就离得远远的,再也别说半个字的话,就安生了。」

    「我还是怕主子们不信我。」

    「永和宫里撵走的人也不少,你放心,咱们自以为聪明,其实主子们都长眼睛,谁是好的谁是女干的,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总之踏实当差好好做人,错不了。」

    巧的是,此刻胤祥和胤禵躺在床上,正议论新来的小全子。

    胤禵说,小全子像是总挨九阿哥的打,平日里他偶尔抬手挠头,或是要拿什么,小全子都一惊一乍,怕挨打似的身子往后缩。

    「九阿哥打骂小太监的事,早就不新鲜了,连宫女都逃不过。」胤祥闭着眼睛,带着几分倦意,说道,「宜妃娘娘那样爽快的人,怎么没教给九阿哥呢。」

    「反正额娘是教我们了,小时候我拿笔画小安子的脸,被额娘打了手心,早晨起不来冲乳母撒泼,额娘要我在屋檐下罚站。」胤禵回忆着从前受过的教训,说道,「额娘总说,主子是主子,不能失了威严,但奴才也是人。」

    这话胤祥同样谨记于心,又问弟弟:「你想你的乳娘吗?」

    十四摇头,翻了个身说:「我知道额娘不会亏待她,她出宫去过好日子,比伺候人强。」

    胤祥睁开眼,见弟弟是面对自己的,便也翻身过来,问道:「那你信不信八阿哥的事,七姐姐没说是什么人传的,恐怕那人也不简单,姐姐不敢告诉我们。」

    十四闷了半晌,才道:「若是皇阿玛判八哥有罪,我才信,不然……」

    可这话,小孩子说来,终究没底气。

    胤祥说:「不论八哥有没有这茬事,将来咱们长大了,和兄弟们相处时,都要有分寸。你必将是正派的人,就更不能被算计利用,要知道,太子之外,兄弟里再没有哪个,比你更受皇阿玛和额娘的喜爱,谁都会盯上你。」

    「哥你也一样……」

    「皇阿玛和额娘当然疼我,但那不一样,胤禵,这是好事,是所有人都羡慕乃至嫉妒的好事,我若是你,我才不怕被人提起来。」

    胤禵不服气:「我们是一样的。」

    胤祥笑道:「没事,将来你总会明白的。」

    屋子里静了片刻,胤祥借着昏暗的光线,想看看弟弟是不是睡着了。

    十四才忽然开口,问道:「哥,你觉得太子和皇阿玛还好吗,照你说的,皇阿玛和额娘最疼我,那将来我会不会也成了太子那样,从皇阿玛最疼爱的孩子,到如今那么生分。」

    「你才多大,想那些,可不许议论东宫。」

    胤祥伸手拍了拍弟弟,像曾经奶娘哄他们睡那样,胤禵难为情了,裹着被子滚到另一头去,胤祥又追过来,小哥俩嬉闹成一团。

    门外值夜的小太监,不得不提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明儿一早还上书房呢。」

    他们生怕招惹额娘来,不再吭声,好生躺下。

    「哥,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你信不信?」

    「信。」

    「真的?」

    「你看,是你不信我。」

    胤禵嘿嘿地笑了,还是小孩子的他,困意来袭,裹着被子嘴里呢喃几声,就睡了过去。

    隔天,阿哥们上午书房的课散了后,下午有他们最喜欢的骑术。

    但胤祥前几日练摔跤蹭伤了腿,德妃嘱咐不让上马,怕孩子跟着去了马场就耐不住寂寞,命人把十三阿哥接了回来。

    永和宫里,依旧忙着为皇上准备出征所需之物,胤祥来给额娘打下手,勤快又踏实地跟在一边。

    「额娘,以后我上战场,您也给我准备这么多东西吗?」

    「那是自然,到时候额娘要给胤祥配最好的鞍子,最结实的铠甲。「

    环春端着点心进来,笑道:「娘娘真爱操心,将来有十三福晋呢,有了温柔又贴心的福晋,十三阿哥才不稀罕娘娘插手。」

    德妃眉眼弯弯地笑着,低头问儿子:「是吗,胤祥有了媳妇,就要嫌额娘烦了?」

    小小少年,脸涨得通红,不知说什么好,把大人都逗乐了。

    德妃抬眼见盘子里,是天津府的白皮儿点心,问道:「这是谁做的?」

    环春说:「储秀宫做的,佟妃娘娘孝敬了太后,也给各宫主位娘娘都送了些。」

    「敏常在也爱吃白皮儿点心,去换件衣裳,给延禧宫送些。」德妃吩咐胤祥,「难得闲半日,陪敏常在说说话,用了晚膳再回来。」

    胤祥没有推辞,行礼谢过额娘,等奶娘来为他穿上风毛大氅,环春将点心装了攒盒交给小安子,叮嘱了几句,就送十三阿哥出门了。

    从永和宫过来,没几步路,延禧宫的宫门也敞开着,门前没人守着,胤祥便径直走进来,忽然听见哭声,从觉禅贵人的寝殿传出。

    但那哭声戛然而止,瞬间就收住了,毕竟在宫里,随意哭泣是大罪。

    「十三阿哥……」只见敏常在从西配殿跑出来,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常衣,不顾寒冷,匆匆忙忙来领了儿子进屋。

    「额娘,觉禅贵人那儿?」

    「小点儿声,就当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