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客气地应下,来者是宁寿宫的人,以礼相待便是,命小和子好生招待并送出去,但他们刚出院子,跟来的小宫女突然跑回来叫下四阿哥。

    「什么事?」

    「四阿哥,这是五公主命奴婢捎给福晋的,请您收下。」

    胤禛微微蹙眉,那宫女紧忙自证:「奴婢是公主屋里伺候的,青莲姑姑认得奴婢。」

    既然这么说,胤禛不再怀疑,接过了宫女递来的包袱,摸着里头像是几本书。

    卧房里,毓溪眼下太过疲惫,抱不动孩子,乳母小心地抱走了。

    抬头见胤禛站在那儿拆一只小小的包袱,接着又露出无奈的笑容,她不禁好奇:「什么东西,额娘赏赐的吗?」

    胤禛走来,将几册书晃了晃,说道:「不知温宪从哪儿弄来的戏本,该是给你解闷的。」

    青莲从一旁过来,忙道:「月子里可不敢看书,怕坏了眼睛,福晋,不论如何夜里是不能再看书了。」

    胤禛便是想到这一点,才没递给毓溪,交到青莲手里说:「你替福晋看着,她真的闷了,白天就给她解解闷。」

    毓溪笑道:「还是五妹妹知道我的脾气,上回她们来家,我就说了一嘴,坐月子比怀着孩子还枯燥烦闷,生生在屋里关上一两个月,出去都见不得光了。谁想,她就惦记着了,给我送来这好东西。」

    胤禛走来,温和地说:「我每日都回来陪你说话,我可以搬回来住了吧。」

    毓溪却摇头:「月子里不可洗漱,过几天你就别来了,来了也离我远些,我怕身上气味不好闻。」

    胤禛本想宽慰妻子,他自然是不在乎的,可想到这些事关乎尊严,毓溪还那么年轻,哪个女子不愿自己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她都说出口了,自己就不该再勉强。

    「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但我要搬回来住,住西屋,有什么事,随时能到跟前。」

    「好……」

    「青莲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难受的。」

    「明儿就回去当差吧,再迟些,皇阿玛都要进京了。」

    胤禛才想起这一茬,高兴地说:「咱们儿子别是有些来历,前线大捷,喜报刚进门,就说你要生了。」

    毓溪也高兴,笑道:「听青莲说,咱们四阿哥出生时,又是下雪又是惊雷,撼天动地的。」

    「胡闹。」

    「你自己又不知道真假,还不信青莲吗?」

    但胤禛想起了另一件事,说道:「我小时候听的故事,还有另一个,便是我出生时,恰逢太子出痘,皇阿玛亲自在乾清宫照顾了半个月,我们父子真正相见,是很久之后了。」

    毓溪问:「如此说来,额娘也没见到皇阿玛?」

    胤禛点头:「那会儿额娘只是个贵人,且经历过波折,曾一度遭亲贵弹劾,皇阿玛再宠,也不敢太过了。」

    青莲在一旁说:「娘娘当时没能很快见到皇上,但这世上有得有失啊。」

    两口子看向她,一时都不怎么明白。

    青莲道:「照宫里的规矩,嫔位以下后宫产子,不论阿哥公主,一落地就要抱走的,能多看一眼都是福气了。那会儿娘娘还是贵人,即便有太皇太后宠爱,四阿哥依旧不能养在钟粹宫。但因太子出痘,紫禁城封宫十二日,这十二天里,四阿哥就都在娘娘身边,奴婢说了您别不好意思,四阿哥您是皇阿哥里,唯一吃过亲娘奶的孩子。」

    毓溪和胤禛,都听得怔住了。

    莫说宫里抚养皇子的规矩冷漠无情,就毓溪这样的大家千金,也多由乳母养大,所有人都觉得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从无人在意产子的母亲,是否舍得。

    见两个孩

    子呆呆地看着自己,青莲笑道:「一晃那么多年过去,四阿哥都当阿玛了,这回皇上在外打仗,七公主出痘凶险,咱们福晋又要生了,这样纷纷扰扰下,四阿哥还能陪着福晋生产,咱们小阿哥,真真是带着福气来到人世的。」

    毓溪和胤禛目光相交,彼此眼底有笑也有泪,不顾青莲她们在跟前,胤禛便抱过妻子,轻轻拍哄她。

    「咱们儿子照你的心思养,什么都听你的,宫里的人管不着,青莲更是好商量的,额娘也不会约束你。」胤禛说,「你有不顺心的,就告诉我,受了那么大的苦,生死面前,还有什么事算事。」

    「下人们都看着呢。」

    「那就看呗。」

    然而青莲有眼色,早已命丫鬟们都背过身去,由着小两口温存好半天,直到乌拉那拉夫人和大少夫人回来,一家子人才好好说会儿话。

    时辰不早,产妇还要休息,待毓溪躺下后,胤禛便亲自送岳母和嫂夫人出门。

    路上,胤禛道:「家中辟一处院子,伺候母亲住下,免得您每日往返辛苦。」

    然而觉罗氏却道:「四阿哥您是皇子,毓溪是皇家媳妇,宫里能应许用我送来的稳婆和奶娘,已是莫大的恩宠,外戚女眷终究不该时常登门,不成体统。」

    胤禛很无奈,但这规矩他也知道。

    快到门前,觉罗氏停下了脚步,和儿媳妇对视后,彼此都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决定先说出来的好。

    「当时一屋子的下人,恐怕都听见了,若是传开,变了味儿再到您跟前,就太委屈毓溪。」觉罗氏郑重地对胤禛说道,「毓溪惊恐害怕,怕自己有闪失,毕竟这样的例子不少,前年宫里还因此走了一个官女子,赫舍里皇后亦如是。毓溪便交代我,她若有什么事,不要把孩子留给你,或是送进宫里养,或是抱回乌拉那拉家养。」

    「她说了这话?」

    「是啊,我与她大嫂嫂商量,还是先告诉四阿哥的好,不然下人们传来传去变了样,您听着更生气,委屈的还是毓溪。」

    胤禛摇头:「母亲,我眼下不觉着生气,我只心疼她。」

    觉罗氏欣慰不已,说道:「以我对女儿的了解,毓溪这么想,虽是不愿亲骨肉有遭继母欺侮苛待的可能,更重要的,还是为了四阿哥您。她若这个节骨眼上有事,您还那么年轻,为了您的前程,将来的四福晋也一定出身名门,能为您的前程带来助益,她便不愿自己和孩子夹在您和新福晋之间,只盼着您和新福晋能好好的……」

    「额娘,不要说了,没影的事。」

    「四阿哥息怒。」

    「不,额娘,我只心疼她,怎么会生气。您知道的,她才多大,她能经历过什么,却时时刻刻都为我着想,永远都顾着我。可我只把这家丢给她,说几句好听的哄人的话,就去忙自己的事。」

    胤禛说着,不禁哽咽了。

    觉罗氏安心了,说道:「四阿哥,有您这句话,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