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归看的人是冯妧清。

    她疯了,但还活着。

    活着的人会痛、会哭、会喊。

    两名侍卫将冯妧清绑了起来,一名侍卫端着托盘从九箫面前过,那上面摆满了花枝粗、手掌长的铁针。

    “十指连心,人人都道指尖疼,其实两指之间的凹陷处,痛感更为明显。”

    阳光斜照,沈雁归翘着二郎腿,人在半明半暗之间,瞧不清楚脸上的神情,但是声音是极温柔且清冷的。

    像月光照在雪山之巅。

    她将手放在阳光里,指尖轻动,“先给九箫姑娘尝尝咸淡。”

    半截铁针被生生扎进食指和中指之间的软肉中,九箫痛得浑身颤抖,却咬着牙不肯发出声。

    “也不过、如此……”

    九箫垂着脑袋,汗液从发尖滴下去。

    “于你而言,自然是小意思,九箫姑娘伺候太后多年,最是了解咱们这位冯太后,你觉得太后娘娘能接受几根长针?”

    九箫俶尔将头抬起,“沈雁归!你简直就是魔鬼!你还怀着孩子啊!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啊!!!”

    九箫话还没说完,冯妧清已经在旁边嚎叫。

    “娘娘、太后娘娘……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快放了我家娘娘!”

    金属碰撞、叮叮当当,主仆二人都奋力想要挣开铁链。

    侍卫长在沈雁归的授意下,又拿起一根长针。

    沈雁归逼问:“九箫姑娘,说吗?”

    “你们杀了她吧,求求你们了……”

    她不说,针便立刻扎下去。

    冯妧清尖叫声几乎响彻云巅,“啊!!!”

    坐在旁边的墨承影,忍不住侧脸看了眼沈雁归。

    “害怕吗?”沈雁归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道,“这样的我。”

    九箫以为墨承影动了恻隐之心,趁机哭喊哀求。

    “摄政王殿下,您和娘娘毕竟相爱过,您曾经待她那般好,娘娘想吃西域葡萄,您便派使臣同西戎王求,让人快马加鞭三日送到京城,娘娘暑天胃口差,您亲自为他制冰饮,还亲手喂她……”

    “制冰饮?”

    沈雁归将要覆上墨承影的手,撤了回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手艺?”

    墨承影:“……”

    九箫趁热打铁,“王爷,自你们分开以后,娘娘日日夜夜都在想您,半夜还常常在梦中唤您的名字,王爷您就算移情别恋,也不能如此狠心啊,王爷!”

    “王爷,娘娘素来养尊处优、自离京吃了好多苦,连路边的流民乞丐,都能欺负她,王爷,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太后娘娘吧,不要再折磨她了,求求您了。”

    九箫盼着若不能唤醒摄政王良知,便激怒他,叫他杀了自己也好。

    自己死了,就能守住秘密,不负太后娘娘所托。

    墨承影确实想杀了她,至少封了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但他还不至于那么蠢。

    若在往日,这些所谓过往无论真假,都不足以叫沈雁归的情绪有半分波澜,可她今儿听了,便就是不舒服,她抬手让侍卫长连下了两针。

    冯妧清脑子已经混乱不清,满院子里的人,她便只认得墨承影,哭着喊着让墨承影救她。

    “景明,我好疼,这里有坏人,你快救救我,救救清清。”

    沈雁归脸色铁青,嘴里极小声重复着:“清清?”、“卿卿?”。

    破山余光瞟了眼自家主子,他还是头回见到如此局促的王爷。

    墨承影能怎么办?

    杀又不能杀、说又不能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

    “清清想要回家,景明,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你想远离朝堂、带我去永州定居,两人一马、生生世世,我答应你、都答应你……景明,你为什么不理我?

    是因为我没有给你生孩子吗?你带清清回去,我们回去生孩子好不好?”

    墨承影听到沈雁归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来,右膝上的左腿放了下来,后背也坐直了。

    “卿卿?”

    沈雁归目不旁视,牙关紧闭,“你最好,闭嘴。”

    墨承影不仅闭嘴,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吵到卿卿。

    破山也是没想到,自家这叱咤风云的王爷,也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一天。

    真不知道现下到底是谁在受刑。

    沈雁归是顾全大局的,她抬手让侍卫长继续。

    冯妧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连着沈雁归一起,大骂摄政王夫妇,糊涂时,仍嚷嚷着让景明救她。

    长针扎完换刑罚,拔甲。

    照例是九箫先体验。

    冯妧清第一根指甲拔出来,便不再喊景明,她终于看到了九箫。

    “九箫,救我……”

    主子的每一声“九箫,救我”,对九箫而言,都是最惨烈的酷刑。

    她想要守住秘密,也想要护住冯妧清。

    “娘娘,您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你是觉得天黑以后,摄政王的母妃被杀,我就会杀了你们?”

    墨承影总觉得自家卿卿说话的声音冷了许多,连他也感觉有点害怕。

    他想将椅子往太阳下挪一挪,但是不敢动。

    “你错了。”沈雁归站起身,缓缓走到九箫面前,“我会让你和你的主子,每天接受这样的酷刑,七七四十九日。”

    “不可能,以我家娘娘的现状,别说七七四十九日,她连七日都扛不过去。”

    九箫大声道:“娘娘,奴婢对不住您,您再忍忍,忍过今晚,就不会痛了。”

    沈雁归在九箫身上扎了三根针,九箫瞬间感觉自己全身气血充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只要你肯如实交代,我会立刻安排人,给你的太后娘娘梳洗更衣,让她热食饱腹,体面离去,否则我会让你看着她受刑。”

    “今日只是扎针拔甲,明日便是炮烙刺心、后日开水刷洗……每日晨起三百盐水鞭唤醒,七日一重复,我会叫她皮肉全无,而气息尽在……”

    沈雁归绕着九箫踱步而行,脚步声踏着九箫的心跳声,她说话的声音混着冯妧清的哭喊如山洪倾泻,从四面八方将九箫包围。

    九箫破口大骂、恶言诅咒,最终还是扛不住压力,垂下脑袋。

    “城南、善坊……”

    侍卫长欣喜道:“王妃,她招了!”

    九笙留下是为了确保冯妧清安全走远,还没到时间不会动手杀人,但若是这个时候贸然惊动,她也未必不会下杀手。

    沈雁归看了眼天,“派一队人马,以转移为名,一对一将人挪走。”

    侍卫长抱拳:“是!王妃!属下这就安排人去办!”

    墨承影站起身,沈雁归侧脸睨了他一眼,他又默默坐了下去。

    坐下去又觉得不对劲,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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