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狱?

    大家都是老实人,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

    若是能帮着摄政王和王妃出去,这劫狱便也算不得违法作恶,日后说起来自己也算是追随过王爷和王妃的人。

    众人摩拳擦掌,沈雁归不由泼了盆冷水。

    “今晚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

    庄稼青年以为王妃的顾虑在于没有帮手,目光在王爷和王妃之间飞快扫过,而后落在王妃身上,他撸起袖子、捏着拳头,颇有些慷慨激昂道:

    “庄稼人别的本事没有,便是有一把子力气,王妃别看小人身上没什么肉,平日里一石谷子随便挑起,王妃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吩咐小人。”

    眼下这个时候,正是陵州知州疯狂作死的时候。

    这么早就把台拆了台,郁知州的戏还怎么继续唱?

    “大家稍安勿躁,明日咱们便叫这位知州大人自己下狱蹲牢。”沈雁归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呢?”

    毕竟还在狱中,沈雁归没有详细解释,换了话头,问他们各自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什么人之类。

    庄稼青年自言姓卫,因着九月生、在家中排行老四,名唤卫四九,找妹妹的自述姓张,名杨,妹妹张柳……

    牢中直到后半夜,窃窃私语的声音才消失。

    这个时候,破山那边的第三件事,应该也都做完了。

    黎明前,大火许是烧去了别处,火光照不到这厢,牢中昏暗无光。

    墨承影悄悄将沈雁归抱到膝上,不等她开口,他先“嘘”了一声。

    而后在她耳旁极小声道:“被你需要,我很欢喜,就当是哄哄我,假装柔弱、依赖我一下,好不好?靠着我眯会儿,天亮我叫你。”

    他的手托着沈雁归的脸,轻轻按到自己肩上。

    女儿满月便与自己这个生母暂别,想来夜间多有哭闹,听绿萼说,小公主哭闹起来,谁哄都不行,非要亲爹抱着,他平时便是这样哄着玉儿的吧?

    沈雁归往他身上贴了贴,抱着他的双手慢慢松落。

    墨承影怀中抱着夫人,心里也忍不住想起女儿,这几个月她都没有跟自己分开过,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闹?

    应该让破山通知沈庭,将靖宁公主护送到陵州来的。

    薄雾如同一条白色轻纱,自林间飘至城门,天还没亮,城门口城门卫已经列队恭迎。

    “大人,卯时将至,再不过去,便要迟了。”师爷站在莲花门外提醒。

    纱帘之内,郁顾明闭着眼、坐在铜镜前,年近天命,发间斑白,破瓜之年的小妾柳儿,昨夜方才承宠,正为他梳着发髻。

    “这么早过去做什么?”郁顾明反问。

    “摄政王脾气暴躁,人所共知,大人若是当众冒犯,他一个不高兴,将您。”脑袋砍了,师爷没敢说的太明确,“咱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得罪啊。”

    “你懂什么?衙门昨夜失火,本官忙碌一夜,过去迟了,有什么问题?”

    师爷双眼放光,“大人英明啊。”

    郁顾明嘴角噙了一抹笑,好似一切尽在掌握,“头发不必梳得太齐整,发丝凌乱,才显真实。”

    柳儿立刻勾了几抹发丝下来,“大人您瞧如何?”

    郁顾明缓缓睁眼,瞧着柳儿带了青紫的脸、以及唇角的裂伤,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早这么听话,何至于受这样的苦?白白饿了三日,便是故意为了昨晚饱食一顿?”

    柳儿想要趁机让他放了自家兄长,可想起昨夜,胃里便翻江倒海犯恶心,只怕张口便要吐。

    丫鬟拿来官袍,他骂了句“贱骨头”,松手起身,双臂平展。

    柳儿整理好衣领,又跪在他身前替他系衣带,终于压制住喉间的恶心,壮着胆子道:

    “大人,您、答应过妾身,今日将我兄长放出来……”

    “放你兄长?没有你兄长,你岂不是日日要同本官闹绝食上吊的戏码?”

    郁顾明给了柳儿一记窝心脚,拿着官帽出了门。

    丫鬟看了眼外头,连忙将人扶起,“姨娘,地上凉,您快起来吧。”

    “我不是什么姨娘。”柳儿抽回自己的手,嘴唇微颤。

    “做姨娘总好过做丫鬟、做苦力,柳儿姑娘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柳儿默默垂泪,她宁愿做丫鬟、做苦力,也不愿被狗官凌辱。

    丫鬟好心劝道:“咱们做女人的,尤其是苦出身的,最后嫁给谁不是嫁?跟谁睡不是睡?说句不好听的,嫁个庄稼汉,吃了上顿没下顿,还不如待在大人身边,你相貌生得好,大人喜欢,若是趁机给大人生个儿子,还怕他不关照你兄长、你的家人吗?”

    女人生来便是给人随便睡的吗?便是要给人生儿子的吗?

    穷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可她明明已经许了人家了。

    郁顾明晓得柳儿为了她兄长,不会再寻死觅活,所以并未特别吩咐看管,柳儿从主院出来,痴痴坐在花园里,一动不动。

    两个婆子隔了个花架子,一边做事一边闲话,说从前来陵州的摄政王是假的,今儿来的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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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真正的摄政王铁面公正,王妃爱民如子,那狗官便是害怕,所以连夜对口供,生怕在王爷跟前露馅。”

    “怕?他有什么好怕的,家家户户命脉被他捏着,没人敢开口,钦差过来待半个月都发现不了端倪,摄政王来待两日能发现什么?”

    “嗐,我们这还算好的,且在这火坑里熬吧,哪天死了才算是解脱呢。”

    没人敢说吗?柳儿攥着衣角的手忽然用力,心里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郁顾明整整迟到了两盏茶,才带着府衙的人,坐着马车匆匆到了城门口。

    马车刚停,他便拿着官帽,提着衣袍朝人群前头冲,边跑边喊。

    “王爷、王爷恕罪……”

    郁顾明气喘吁吁道:“微臣并非有意来迟,实在是城中。”

    “大人、大人。”城门候连声提醒,“摄政王仪驾还没有过来。”

    “没过来?”

    自己来早了?

    郁顾明瞧了眼道路尽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今儿的日头很好,到午时更有暑天的感觉,郁顾明带着陵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在日头下面等了一上午。

    悄悄派人去驿站问了话,那边说是还没有收到最新消息。

    官员们便是渴着、饿着、内急也得憋着,一点点风吹草动,立刻站直。

    待过申时,驿站那边才派人来传话:

    摄政王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郁顾明这一整日差点没晕过去,现下被人扶着坐在路边,两股颤颤,正饮着蜜汤。

    “说是王妃想在重阳节登山,便转道岳州,要从岳州那边回京,现下可能已经快到了。”

    “你个混账东西,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不早早来报?”

    郁顾明当即命人将驿站传信的小卒打了一顿,回城马车上更是骂骂咧咧。

    “狗王爷!害得老子将衙门都烧了!竟然走了?老子还真是高估他了。”

    “人在高位久了,世间万物唾手可得,哪还能保持从前模样?”师爷道。

    “说得也是。”

    自己在陵州知州的位子上,尚且无法抵御诱惑,更何况是他?

    郁捕头为着摄政王过来,这两日没少挨打受骂,心里一堆委屈,将兄长送回院子之后,转头便来了牢中。

    “来人!将昨日那两个奸夫淫妇,给老子提上来!”

    狱卒过来打开牢门,指着沈雁归和墨承影道:“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出来!”

    牢中众人多半大字不识,却也晓得王妃和王爷身份贵重,无人点破二人身份,纷纷站到沈雁归和墨承影身前。

    年轻人脾气急些,“做什么做什么?不过是两个外乡客商,途经此处,你们又想草菅人命吗?”

    老人家放下姿态,跪地求道:“这两位是拜了天地的两口子,是好人家的夫妻,不是什么奸夫淫妇,还请牢头放过她们吧?”

    郁捕头听到动静走了过来,隔着牢门,皮笑肉不笑道:

    “你个小娘们可以啊,不仅哄着狱卒给你关在男人堆里,这一晚上功夫,便叫整个牢中的男人,对你俯首帖耳。”

    “我倒是愈发好奇你的本事了。”

    郁捕头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沈雁归,有意向下挪看,分明是不怀好意,“站在人后,是怕被本捕头瞧见你的骚迹吗?”

    “郁狗头,你他娘的狗嘴里吐什么脏东西?”

    卫四九脱了草鞋,精准丢到郁捕头脸上,他嗷一声叫唤。

    “来人!将那个刁民给老子当场打死!”

    牢中的狱卒生怕遭受牵连,全都赶了过来,立刻将卫四九扯了出来,将其推到地上,两人口中骂着,抬脚就要踢踩。

    沈雁归和墨承影拨开人群,一左一右将人踹开。

    “造反是吧?”郁捕头手松开,大脸盘子上一道草鞋印,“来人!此处有人谋逆,将衙门带刀捕快全都叫来。”

    “郁捕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便是,何必闹那样大的阵仗?叫人害怕。”

    沈雁归开口,没有刻意做作,但是声音柔柔,仿佛方才一脚将狱卒送去对面牢笼贴着的人不是她。

    “还是你这个娘们懂事。”郁捕头往前来。

    卫四九赶紧爬起来,想要护在沈雁归身前,被墨承影拦下。

    “我的夫人,自有我来守护,你们先回牢里待着,免得被误伤。”

    “哟,好大的口气,还你的夫人你来守护?你算个什么东。”

    郁捕头连一声痛呼也没有,便只感觉眼前花了一下,鼻头挨了一击,脑袋朝后仰去,他连退好几步,被牢头扶住。

    他的鼻血流得很是丝滑。

    不等他回过神来,墨承影先开口道:“我在大夏有金银千万、田地千万亩,谁若是将这郁捕头拿下,我可赏他别院一间、白银千两。”

    “金银千万、田地千万亩?”牢头自然不信,他持刀指着墨承影,“你怎么不说你是皇帝?”

    沈雁归将胳膊往前伸,一张银票垂落:足足一千两。

    “如此,可信否?”

    “想用银钱收买老子的人?”郁捕头抹了一把鼻血,“来人!将这娘们的衣裳扒了,她身上有多少银钱,都是你们的!否则你们全家都别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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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卒们瞥着银元宝,被迫提刀上前。

    “等等!”

    他们之中虽有有甘愿给郁家当狗的,亦不乏为了活下去,向郁家低头的人,沈雁归将手一拦。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郁家的人占你们的良田、抢你们的妻女,不把你们当人看,你们当真要为这种人拼命吗?今日他们能将无辜之人关进牢狱之中,明日也能将你们送到断头台下。”

    两边牢笼里的无辜百姓也在不停帮衬,一部分狱卒开始动摇。

    牢头是郁家八竿子难打的远亲,靠送人情得了牢头这个差事,他是舍不得丢的。

    “愣着做什么?都想死吗?”

    狱卒们刀向前、人往后,犹犹豫豫。

    沈雁归决定先兵后礼,她瞥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把刀,脚步加快走过去。

    众人尚未瞧清她如何夺刀,寒光已经闪过。

    叮当一声,牢头手里的刀落下,牢头双手捂着脖子。

    鲜血从他指缝中流出,他双膝跪地,很快倒下。

    郁捕头瑟瑟后退,试图逃跑,两边牢笼里的人全都奋力将手伸出来,试图将他抓住,声音如潮水般喊着:

    “不要让他跑了!抓住他!”

    齐修远也在这时候大声道:“从前的摄政王是假的,是郁家人弄出来骗人的!这两位才是真正的摄政王和王妃,他们来为我们陵州百姓做主来了!”

    动摇狱卒如何不知被关犯人的情况?

    一听到做主,一拥而上,因着郁捕头太胖,他们抓不住,便干脆一个接一个叠罗汉,将人死死压住。

    郁捕头只剩下一个头冒在外面。

    牢里的事情自然瞒不过郁顾明,郁顾明听说牢中人出手就是一千两,撇下怀中柳儿,急忙赶来。

    只可惜给他报信的人,只说了一半,没告诉他郁捕头已经被控制,他前脚刚进门,后脚便被钳制,随身保护他的两名捕快,也被刀架住脖子。

    “你们、你们要造反是不是?”

    齐修远双手将他官帽摘下,卫四九和张杨左右将他官袍扒了。

    老百姓在他的咆哮挣扎中,七手八脚给他戴上镣铐。

    牢门被打开,牢中众人带着王妃给的任务,连夜将明日公审的消息,传遍全城。

    公审的地点不在衙门,而在陵州城最繁华的街上。

    礼案摆在十字路口最中央,卫四九和张杨各举着肃静牌站在两侧。

    辰正,街上聚满了人。

    沈雁归一拍惊堂木,狱卒持棍喊威武,关了一夜的郁顾明被拖了过来。

    公审开始。

    他们本以为这桩案子能够速战速决,今日午时便能将郁顾明和他的爪牙斩首示众,事情却朝着意料之外发展。

    即便沈雁归和墨承影亮了金印和金令,表明身份,满大街的证人,亦无人敢开口。

    齐修远等人跪地陈情,不仅被当场推翻,还被人指控杀人越货、奸淫良家女子等多项罪名。

    人证物证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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