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归微微一笑,“定襄侯世子夫人?”

    因着在梅园耽误多日,回来以后,摄政王忙于政务,这两日都不在府上。

    青霜想着王妃不是在府上看书、便是在这边帮忙,明明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的眼睛大了一圈,“夫人当真能掐会算吗?”

    “我还知道,她被休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定襄侯夫人了。”青霜小鸡啄米般点头,“夫家不要、娘家不认,太后罢免了她县主身份,她无颜留在京城,去了城外寺庙修行去了。”

    “她还有脸进寺庙?”

    沈雁归清点着案上的药包,时而拿起闻一下。

    京城有腊八去寺庙进香的风俗。

    贵夫人们会结伴,提前一两日过去,在寺庙留宿,待到腊八上早香,然后帮着寺庙施粥,也算是积德积福。

    结果腊八前夜出了事。

    巡逻的武僧听到后院禅房声响不对,以为寺院遭了贼人惦记,找了一大群人将禅房团团围住。

    早起上香的人多,有来有往,大家不知发生何事,纷纷驻足。

    武僧一脚踹开门。

    江洋大盗没发现,倒是有人不知羞,在佛前颠鸾倒凤。

    安远伯夫人一眼认出骑马正欢的是自家夫君安远伯,差点没晕过去。

    纵然天色昏暗,佛前两盏蜡烛足以叫大家认出,那跪着不着寸缕的,便是定襄侯世子夫人。

    定襄侯府和安远伯府,有心将此事压下去,实在架不住围观者众。

    不过半日光景,京城大街小巷便传疯了。

    两府为了名声出来解释,先是说二人并不相熟,他们是被人陷害的,可众人一想到二人的状态。

    推门尚且不肯停止,如果这都能算「陷害」,那什么才算「你情我愿」?

    于是双方开始互相倒脏水,安远伯说定襄侯府世子夫人恬不知耻下药勾引,定襄侯世子夫人说安远伯卑鄙下流暴力强迫。

    这样的说辞,自然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

    可沈雁归知道,两个人都不算说假话。

    定襄侯世子夫人溺爱幼子,儿子犯了错,不好好教育,反倒存了歪心思,唆使未出阁的女子给王爷下药,借此来报复自己。

    这般熟练,显然不是初犯。

    既然喜欢下药,沈雁归便成全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她的药、药她自己。

    那安远伯的药量重些,对她确实稍稍用了些蛮力。

    这件事闹得太大,定襄侯府丢不起这个人,定襄侯夫人当机立断让儿子休妻,腊八当日不许她进府。

    一众勋爵老臣向来拥护皇帝,太后冯妧清这个时候少不得要出来表示表示,她罢免了定襄侯世子夫人的县主封号,算是对谢家的一个安慰,也是全了皇家颜面。

    定襄侯世子夫人干脆破罐子破摔,说自己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与娘家无关,都是跟自己婆婆定襄侯夫人学的。

    还说定襄侯世子血脉不正。

    半真半假的话一出来,侯府天下大乱。

    定襄侯府未来在京中勋贵之中,还能不能直起腰杆不好说,定襄侯夫人这辈子确实是别想抬头了。

    至于安远伯。

    世道对男子远没有对女子苛刻,在所有人都辱骂定襄侯世子夫人不知廉耻的时候,却有人说安远伯身强力壮好本事。

    过了风头最盛的三日,他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可沈雁归既然选了安远伯,必然是存心不叫他好过的。

    边疆战事如火如荼,武将都得出力,安远伯袭爵,正需要立功,再过两日他就得要随军南下。

    沈林两家沾亲带故,沈雁归如此心善,少不得要吩咐人“善待”于他。

    命是一定要留回来的,至于其他,能留多少,且看造化。

    这些都是先前同墨承影商量好的,是以不必有人来告诉,沈雁归都知道。

    青霜将脸凑过来,神神秘秘道:“夫人您不知道,方才那些大娘说,当时门被踹开时,一个蒲团两个人,定襄侯世子夫人的鸳鸯肚兜挂在安远伯脖子上,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偷欢。”

    沈雁归伸手打她,“你这丫头,大庭广众,也这般口无遮拦,仔细被人听了去,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才好。”青霜抱着沈雁归的胳膊,“嫁不出去,奴婢就能一辈子跟在夫人身边。”

    主仆俩正闹着,身后传来一声:

    “晏儿妹妹。”

    主仆俩齐刷刷回头,是温川柏。

    青霜福身行礼,借口去倒茶,留沈雁归和温川柏在此处说话。

    因在闹市,周围人来人往,沈雁归面纱遮面,倒是没那么多避讳。

    “川柏哥哥今日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

    若是从前她少不得要福身行礼,而今王妃当习惯了,倒也忘了。

    温川柏穿了身月魄色圆领长袍,外罩半臂毛领对襟褙子,还是一如既往得儒雅温柔。

    未见沈雁归行礼,少了疏离感,心中倍觉亲切,他莞尔道:

    “晏儿妹妹有所托,我哪里敢迟到?下了朝便立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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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不是官袍,若是下朝便过来,他的马车应该就在附近。

    温家世代行医,自然在医药史学上,比旁人更懂些,沈雁归在梅园时,就想登门拜访,当面请教温川柏。

    谁知这般凑巧,她那日来粥棚这边,便遇见了他,当下便提了金针的事情。

    二人约好今日相见,再行解惑。

    沈雁归想他这会子早早过来,必是有了答案。

    温川柏并未直说,反倒先问:“晏儿妹妹怎么忽然对金针感兴趣?”

    “前些日子去山中,误食毒草,恰遇一夫人金针搭救,不过下了几针,我便捡回一条性命,可那夫人行善不留名,待我好转便离开。”

    沈雁归自然不会说是自己娘亲,“我瞧她指法特殊、行针取穴也别具一格,许是什么哪方名家,想着川柏哥哥博古通今,特意请教。”

    “原是为寻救命恩人。”

    “正是。”沈雁归道,“不知川柏哥哥可有线索?”

    “我记得幼时曾听父亲提起过,京中有位医学大家,以金针见长,可昨日回去问了父亲,父亲却说是我记错了。”

    沈雁归眉头闪动,喃喃重复道:“记错了?”

    “不过我翻了旧书,倒是查出来,南褚九方有百里氏,其家有高人,擅长金针救命,曾以九针救回南褚王,百里氏还因此被封异姓王,成为南褚贵族。”

    娘亲的针包上也是南褚王室图腾。

    线索竟然意外对上了,难不成娘亲真是南褚人?

    可若真是南褚贵族百里家的,又为何隐姓埋名逃到了永州?

    沈雁归正想着,温川柏从袖中抽出一本书递来。

    “这是我查到的那本,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多谢川柏哥哥。”

    沈雁归双手接过来,信手翻了一页。

    “晏儿妹妹,其实前几日我们相遇并非巧合,我是瞧见这边有义诊,猜想你若知晓,定会过来,所以特意在此处候着……”

    温川柏毫不犹豫拒绝了长公主的邀请,却日日来此等候一个不确定的邂逅。

    也是在这一日日等不到的失落中,他愈发明白自己的心意。

    沈雁归并未注意到温川柏的神色,也没细听他的话,只随口道:“我前些日子有些事情,未能过来。”

    温川柏瞧了眼左右,语气变得有些局促:

    “晏儿妹妹,我有一事想——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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