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宴那晚月宛可汗夫妇在房中谋划,探子当时虽未听清具体内容,但是后续种种准备,让沈雁归和墨承影判断出他们的计策,于是二人将计就计。

    一开始,沈雁归是想要成全阿伊莎,借机将呼延玉留在大夏。

    深情之人最怕负了自己的感情。

    他若前脚才表完深情,后脚便被深爱之人发现自己与另一人亲密结合,于他而言,便是背叛。

    但于沈雁归而言,多了这份背叛,后面的事情也会更好办。

    可墨承影不答应。

    他认为呼延玉为人警惕、极其狡诈,身边的高人又多,且不说呼延玉对阿伊莎的态度过于冷淡,完全不可能上钩。

    若叫卿卿以身入局,难保此人将心一横,不放卿卿离开。

    墨承影实在担心赔了夫人。

    西戎目前在大夏有三个重要人物,两位是跟随使臣团过来的。

    呼延玉不行,大皇子需要用来许诺,更不行。

    便只剩下常年在大夏的西戎质子,栾提且末。

    他这个人既没脑子、也没野心,早年日夜盼着自己的父汗派人来接自己回国,后来发现回国无望,失望至极,便成日吃喝玩乐。

    好酒色、无戒心。

    上次在长公主府便可见一斑。

    西戎大皇子初来大夏,说西戎王年事已高,想念幼子,有意接这位小皇子回去。

    接质子回国,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于是夫妇二人趁着这次机会,把栾提且末算计进来。

    西戎乃草原部落,国民性格普遍莽直、记仇,缺乏远见,容易冲动行事,那大皇子自以为将王府马夫打晕丢进来,当众揭穿,便能将大夏颜面踩在脚下。

    他也不想想,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他们这些重要人物在王府行走,怎可能无人跟踪呢?

    那个月宛公主也蠢。

    守在满庭芳门口的丫鬟说没就没了,她不仅没有警惕,反而欢喜无人发现自己的小秘密。

    大夏不缺五万金,一座城也不是大事。

    但是疏勒城不一样。

    疏勒城是西戎东边最繁荣的城池,与大夏隔着小城碎梨,一旦拿下疏勒城,连带碎梨城在内的一片西戎国土,也必然保不住。

    打量着大夏与南褚交战,便蠢蠢欲动,想要得渔翁之利。

    大夏自然要给他点教训。

    满庭芳那边的商讨很快告一段落,西戎和月宛的人直接被王府马车送回四方馆,没再回席面。

    墨承影与北狄王谈笑归来,当众宣布,上元佳节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阿伊莎和栾提且末喜结良缘。

    大夏是这场喜事的见证者,墨承影主动承担了证婚人的重任,如此,婚事在大夏举办,阿伊莎和栾提且末至少要留到成婚以后,才能离开大夏。

    婚期未定,她二人待多久,便是大夏说了算。

    自然,这两人并非重要人物,墨承影要借机留下的,是西戎使团。

    看完上元的烟花,送走满堂的宾客。

    夫妻俩于月下并肩回君临苑,一路说着今晚的事情。

    “呼延玉过来时,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未能走掉。”

    沈雁归语气有些冷淡,“青霜神来之笔,倒是打消了双玉的疑心,成全了这桩计划。”

    青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去请质子回来,远远瞧见了呼延玉,躲又来不及,怕他生疑,干脆就装晕了。”

    “不愧是卿卿带出来的人。”

    墨承影夸赞的同时,再次伸手去握沈雁归的手,却毫无例外落空。

    从散席到现在,卿卿的态度好似格外疏离。

    墨承影试探道:“府上已经没有外人了。”

    沈雁归“嗯”了一声,加快步伐回去。

    墨承影不由想起呼延玉与她单独相处的一盏茶,心脏重重砸了一下。

    一进君临苑,他便抱住沈雁归,小心翼翼道:

    “卿卿,他今日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温润的气息掠过耳廓容貌,沈雁归似遭雷击,转身将他推开。

    几乎是同时,她脱口而出:

    “别碰我!”

    言辞之激烈,让墨承影瞬间感受到什么叫山崩地裂、天塌地陷。

    他怔在原地,“卿卿……”

    沈雁归往后退了一步,颇为严肃道:“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聊。”

    “为何?”墨承影想起上次的误会,他不想再经历那样的五个时辰,“你分明答应过我,不相信他所说,难不成要失信于我?”

    沈雁归手撑着桌案,似有忍耐道:“我喝了月宛的酒。”

    月宛的酒,便是下了合欢药的酒。

    宴席后半场,她怕被人发现,一直在强忍药性。

    “你我夫妻,何必忌讳?”墨承影上前一步,“上次你帮我,这次我帮你。”

    “我不要。”

    沈雁归果断拒绝,并且直言道:“我们之间还有些误会,需要解释清楚,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她不想碰他。

    纸终究包不住火,可他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明明不久之前,她还信誓旦旦表示对自己绝对相信。

    墨承影眼含水雾,声音无限落寞,“你还是相信了他。”

    沈雁归简洁道:“呼延玉已经服毒。”

    这样的诚意,自己一点疑心都没有,那才是真的蠢。

    “所以呢?你信了他的话,连我的解释也不愿听了是吗?”

    “你要怎么解释?”沈雁归转过身,背对着他,“我桌上那瓶药,上辈子究竟吃没吃过?”

    “吃过!”墨承影似抓住救命稻草,“我亲眼看你吃过!”

    吃过?

    多恩爱的夫妻,会当面吃下避子药?

    沈雁归紧紧抓着桌沿,“所以我们上辈子那么恩爱……有孩子吗?”

    若说有孩子,接下来要怎么圆?

    若说没有孩子,是不是说明前世两人不够恩爱?

    墨承影并非不敢面对前世的事实,他只是承担不了坦白后的结果。

    卿卿临终一句死生不复相见,叫他如何能够说出口?

    可他也着实不愿再骗她。

    “那不是调理身子的药对不对?”

    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墨承影的声音有些哑,“我以为你今生对我……”

    他以为今生愈发合拍,他所感受到的欢喜,是包含了那么几分真心的。

    却没想到背后是如此大的防备。

    可是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祈求她的真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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