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

    沈雁归握着他的双手,予以肯定道:“我还能骗你吗?”

    破山带着大夫过来,当着墨承影的面把了脉。

    “恭喜王爷!王妃已经有近三个月的身孕。”

    大夫很客气,主动表示自己医馆还有些温补藏品,回头要遣人送来孝敬王妃。

    墨承影脸色丝毫没有松动,细细询问:“王妃这些日子胃口差,方才还吐了,是因为怀孕,还是身子别的问题?”

    “女子有孕虽有害喜之症,不过近来疫病多温热之症,所用药物多为寒凉泻下之物,王妃脾胃虚弱,加之近来操劳过度,一时受不住药性所以才呕吐。”

    “你可瞧仔细了?现在疫病蔓延,你可别弄错了。”

    墨承影一句话,叫老大夫十分不自信。

    “想来应该不会有错……”

    “想来?应该?”

    老大夫后背冷汗涔涔,那脉把了一遍又一遍:摄政王府的差事,当真是一点也不好当啊。

    他悄默默用袖子擦了额边的汗,“王、王妃医术精湛,想必……”

    “她现在是病人!本王在问你!”

    “问、问我……”

    老大夫这辈子连京城都没去过,哪里体验过这样的压迫感?

    沈雁归明显感觉到老人家的手在抖,这哪里还能把脉?

    “有劳大夫,下去领赏吧。”

    “谢王妃!谢王妃!!谢王爷!”

    老大夫如蒙大赦,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将自己“发配”去善坊,那意思分明是:有事找别人,我进出不方便。

    待人走后,青霜和破山带头跪在地上,“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沈雁归满以为墨承影会欢喜难以自持,谁承想不见他展颜,反倒是一脸严肃。

    惶惶不安。

    “这件事近身伺候的人知道就好,让下面的人闭紧嘴巴,不许外传。”

    青霜连连点头,“是,王爷!”

    墨承影想想今天那些百姓就觉得后怕,倘若被这群刁民知道卿卿有孕,指不定会出什么馊主意来害她。

    “另外,告诉侍卫长,别苑加一班巡逻的人,王妃进出,由他亲自跟着,不管本王在与不在!”

    破山:“是!王爷!”

    “为免叫人钻了空子,近来别苑别再添置新的人手……”

    墨承影掐着手指头不知道在算什么,青霜回禀:“王爷,外头那个姑娘好像看出王妃有孕了。”

    宋三娘也是误打误撞。

    沈雁归:“是那个给姜片的姑娘?”

    “是,破山大人带回来的,奴婢不敢差遣,仍叫她在院子里候着。”

    破山大人?

    破山忍不住瞧了眼青霜:这丫头自来王府便不曾这般客气,今日这是闹哪出?

    墨承影蹙眉问道:“什么人?”

    “回王爷。”破山赶紧答话,“那姑娘是城北宋家的,时常给巡逻的人送吃食,厨艺很是不错,属下听闻王妃近来胃口不好,特意寻来,不是什么……人。”

    不是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带回来的人!

    “留在厨房,不过给本王盯紧了!”

    “是,王爷,奴婢定不会怠慢的!”

    墨承影犹不放心,“派人查她三代,一明一暗两拨人过去,调查清楚之前,不许她碰王妃的任何东西。”

    破山:“属下明白!”

    明着调查,是为了让对方放心,放下戒备,暗着调查,才是真正的调查。

    青霜和破山各自得了任务,一同离开,刚出门两人便又吵了起来。

    墨承影倒了热茶,将沈雁归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摸摸脸、握握手,十万个不放心,“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不许瞒着我。”

    沈雁归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扫着,伸手抚平他的眉心。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要个孩子吗?怎的孩子来了,眼见要当父王了,不见你高兴,反倒如临大敌?”

    “我是想要孩子,可我更想要你。”

    眼下疫病来势汹汹,他只怕怀了孕的身子更虚弱,稍有不慎会感染,那真是……不敢想。

    墨承影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早知纪州有疫情,我便不去同菩萨许愿,也不知道那日从红螺山回来染病,叫你累了一夜,对你身子有没有影响。”

    他嘟囔着,心中自责,又不敢叫沈雁归将孩子落了。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怕小产身子更虚。

    总之于他而言,现在万般不是、草木皆兵。

    “哪有影响?”沈雁归揉着他的脸,“你多虑了。”

    “我算过时间了,这孩子不足三月,大抵是暴雨来临前那晚。”

    她们在纪州的欢好次数有限、间隔时间也久,很好推断出哪次同房得子。

    墨承影啧了一声,“孩子都是靠吸取母体精华长大,自来纪州,你又忙又累,身子本就不好,这个节骨眼来个小‘吸血鬼’,这岂不是要伤你根本?”

    沈雁归总觉得他在试图说动自己,要舍了这个孩子。

    “好了,你别担心了,太医院的人这两日便会到纪州,梧州那边也请命支援,到时候我得闲,好好将养,过了三月之期,咱们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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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该回去了。”

    提到回去,墨承影再次自责起来,“若不是我不合时宜的病一场,咱们现在已经在京城了,终归是我连累了你……”

    完了。

    没完了。

    沈雁归将话题岔开,“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在刻意煽动百姓情绪,想要借机扩大疫情,你得多派人去查探,或许将幕后之人揪出来,这次疫病真正的源头也能查清了。”

    她这句话叫墨承影顿时拨云见月。

    “或许百姓揣测并没有错,这场疫病是人为‘投毒’。”

    “投毒?”沈雁归敛了笑颜,心里也有了几个怀疑的人选,“可是城门口有什么发现?”

    “几个西域客商闹着要出城。”

    范围一下子便缩小了,沈雁归蹙眉道:“难不成……是他?”

    墨承影点头,“我也怀疑是他。”

    赫连珏。

    他知道纪州会有天灾。

    洪疫相连,顺理成章。

    如果怀疑成立,通过那个商队的人,揪出南褚安插在纪州的细作,这疫情大抵便能结束了。

    否则永远有新的感染者。

    墨承影起身,“我亲自去大牢审问。”

    “等等。”沈雁归没有放手,“牢中阴暗潮湿、难以通风,最易滋生腐坏。”

    赫连珏一心想让墨承影死在自己手里,那商队的人若真是他安排的,很难说被关押不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在暗牢里与病患共处一夜,再要感染,便不好了。

    “城中有好些空院子,劈那么一两处出来,做关押审问之用,在院子里提审安全些。”

    “好,都听夫人的。”

    沈雁归松了墨承影的手,“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地牢就近的某处院子被临时征用,狱卒将刑具全搬过来。

    两名商贩被扒了衣裳,悬吊在院子中央,其他人则关在旁边笼子里看着。

    墨承影大步流星过来,一句话没问,先打一百鞭。

    杀威。

    倒刺盐水鞭一下一下落在商贩的皮肉上,很快那白色的中衣便破烂,浑身血红。

    “我们是邻国的官商!你们大夏竟然敢如此对待自己的朋友,毫无诚信,若被四邻知晓,必定群起而伐之!”

    “天要亡你大夏,与我们何干?”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算打死我们也没有用!”

    痛到极处,还会大骂:“墨承影!你会不得好死的!”

    可是这才哪到哪?

    墨承影从前之所以有恶名,除却冯妧清的舆论助力,究其根本,还是他这个人本身行事残酷狠辣。

    只是和卿卿在一起后,他不愿让自己染血、叫卿卿害怕,所以收敛许多。

    但现在这些人蹬鼻子上脸,那他也不惮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秋意凉,晌午的日头已经不似暑天晒人。

    墨承影戴着面纱,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腰上的药囊流苏坠着。

    他手上把玩着菩提念珠,一颗一颗的无患子从指腹滑过。

    一共十八颗,大小均匀,其中一颗刻着“影”、旁边刻着“雁”,那是卿卿亲手为他做的。

    世间至珍之物。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唇角含着笑,满院子全是血腥气和哀嚎声,于他似是什么美妙乐章。

    商贩的牙被一颗颗拔了、手指脚趾一根根断去,夹棍、炮烙、刺心、断脊、取骨……流水的刑罚一遍遍过。

    可墨承影从头到尾所问,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压根不在意对方回不回答、所答是否为真。

    因为他没空去钻别人的圈套,他要等答案自己找上门。

    院子里搬来一张铁床,开水淋到人身上,伴随着痛苦的哀嚎,笼子里的商贩眼睁睁瞧着那大铁刷子在烫过的部位刷洗,皮肉糜烂、白骨尽出。

    受刑的商贩疼昏过去,立时便有人浇上一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人醒,继续,直到人死,换下一个。

    下一个,弹琵琶。

    短刀撩拨肋骨,发出叫人胆寒的声音。

    殷县的狱卒未见过这样残忍的刑罚,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

    日落、月升,狱卒换人,行刑继续。

    半夜里,院子上方乌鸦盘旋。

    墨承影就站在院子外,这便是他要的结果。

    翌日。

    温院使带着太医院十三名太医,和摄政王府三名府医,及若干医徒,到达纪州。

    朝廷最新一批的药草也送到了。

    他们稍作休整,分批去善坊和各典型病患那边看诊。

    梧州知州于昨日下午率队抵达,沈雁归原是想亲自陪他去瞧病患,被青霜死命拦了,才退而求其次,指了人给他带路。

    两拨人与殷县本地的大夫交流过后,和沈雁归共同商讨,制定了全新的治疗方案。

    而后分别去往纪州各县镇、村寨,坐镇救治。

    有了这样一大群帮手,沈雁归便也如她所言,得闲休养。

    侍卫长负责调查宋三娘也有了结果,没有大问题,青霜特意指了王府丫鬟时刻跟着,她便是有歹心,也实在没有半点空隙下手。

    该说不说,宋三娘的厨艺真的很好,一样的菜能做出百样的花。

    “王妃、王妃!王爷回来了!”

    前院传话来时,宋三娘正给沈雁归介绍新做的点心,听说王爷回来,她下意识摸了摸鬓发。

    沈雁归刚要起身,便被青霜按下。

    “王妃莫急,王爷要沐浴、更衣,得好一会子才能来见王妃。”

    好几日没见,沈雁归还是很挂念自家夫君的,“这个点,也不知他吃过了没有?”

    宋三娘自告奋勇道:“王爷连日劳累,想是未曾好好用过膳,民女去给王爷做一道汤羹开开胃吧。”

    沈雁归点头,她欢欢喜喜去了厨房。

    “奴婢怎么瞧着这宋三娘心思很活络呀。”

    青霜盯着宋三娘的背影,那脚步似乎格外轻快,都蹦起来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什么活络不活络的。”

    小丫头手摸到鬓发,沈雁归便瞧见她眼底的期待,只要她不越雷池,沈雁归便也随她去,左右自家那位没有这份心,旁人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墨承影不止是要驱疫毒,还要去一去身上的血腥气,所以沐浴更衣之后,又是熏药、又是熏香。

    单独待了半日,才肯去见沈雁归。

    宋三娘原想亲自给摄政王奉羹汤,还准备了一套说辞,想要展示自己,结果羹汤被丫鬟端去前院,她连见的机会也没有。

    “怎的这么久才过来?”沈雁归将嘴一撅,“叫我好等。”

    “气色好了。”

    沈雁归这两日留在院子里,除去批示奏疏,便只晒太阳、看医书。

    进食香、睡眠足,气色可不是肉眼可见得好了?

    墨承影拉着沈雁归的手,仔仔细细观望着,确认爱妻无事,鼻尖一碰,“脾气也大了。”

    沈雁归双手搭着他的肩,深吸一口气,“我家夫君香香的。”

    她踮脚去亲,墨承影却侧脸躲开。

    沈雁归正纳闷他的反应,忽而听到墙角的动静——

    “宋姑娘你不能待在这。”

    她双手一张,墨承影将她打横抱回房间。

    宋三娘还是头回见到这样主动的女子,她惊讶地张大嘴,心道:王爷喜欢主动的女子。

    “可是有结果了?”沈雁归问。

    “还记得赫连珏的乌鸦么?”

    “哦~”

    沈雁归懂了,赫连珏擅长控鸦,他的人仍用鸦作为联络工具。

    循鸦寻人确实错不了。

    那群西域客商是潜伏在月宛的南褚人,大夏与月宛通商,他们便以月宛客商的身份进入大夏。

    南褚养蛊,自然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毒,他们进入殷县之后,让其中一人染病,待其病重而亡,将尸身隐藏,而后控制乌鸦,将腐肉叼去各处,污染水源,散播疫病。

    “现在城中散布谣言的、故意传播疫病的,都抓了,还有那个源头尸体也找到了。”

    墨承影挑了挑眉,傲娇又得意,“你夫君是不是很厉害?”

    沈雁归眸中星光闪耀,撅着小嘴过来亲他,谁知又被他躲开了。

    “怎么了?”

    房间也没有别人,连青霜都只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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