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扶起一旁摔倒的沈雁归,急得要骂人,被沈雁归眼神阻止。

    景明满腔情绪无处宣泄,这个时候往刀尖上撞,还不知道谁倒霉。

    沈雁归默默走到墨承影身旁,小声提醒道:“景明,她要撑不住了……”意思是让他将想说要说的快些说完。

    墨承影何尝不明白?

    临死之前,唤她一声母妃,让她瞑目、走得心安。

    可是凭什么?

    她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想不认就不认,那她想死就成全他咯。

    墨承影眼中的悲戚逐渐被漠然取代,他松了手,站起身,眼皮半合、眉头微皱,居高临下,冷冷说了一句:

    “我母妃早就死了!”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连江秋影的哭声也止住了。

    江氏听到那句话,奋力抬起的手失力落下,双眼合紧,眼角划过最一滴泪。

    她走了。

    墨承影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气,脸上没有半点情绪,仿佛眼前这一切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他就是一个旁观者。

    江氏离世,江秋影悲痛欲绝,抱着江氏哭得肝肠寸断,她一个劲儿喊娘。

    “娘啊我的娘啊,你怎么突然就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呜呜呜……”

    哭声可谓闻者落泪、听者伤心,青霜也跟着抹了一把眼泪。

    墨承影却嫌吵,转身出去。

    沈雁归瞧他状态不对,连忙起身跟上。

    江秋影忽而扑过来,抱住沈雁归的胳膊,不让她站起来。

    “王妃娘娘,你医术高明,求求你救救我阿娘,求求你。”

    “秋影姑娘,你冷静些,先将我松开!”

    青霜还流着泪呢,瞧见江秋影挨着自家主子,立刻跑过来,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努力将江秋影的手从沈雁归身上扒拉开。

    “我家王妃又不是神仙,你快松开,她怀着身孕呢!”

    可她扒开这只手,江秋影那只手又上来。

    “破山!你快帮忙呀!我家王妃方才就摔了,你快将人给弄走!”青霜才不管什么场合,她破口大骂,“门口守着的都死了吗?赶紧过来!”

    方才走到门口要去追王爷的破山,不得已又折返回来。

    “秋影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破山劝着,碍于男女有别,诸多不便,只拿着她双肩,将人往后拖了些,沈雁归趁机出去。

    江秋影灵活躲开众人,直接跪到门口,拦在沈雁归身前,朝她磕头。

    那结结实实的声音,咚咚震响。

    “求求王妃姐姐!您行行好,我就这一个阿娘了,我什么都没有,求你救救我阿娘,只要您愿意救我娘,我愿意当牛做马来报答您。”

    “你要我的命也可以,我现在就可以死,您行行好,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若能救,不必她求,沈雁归一开始就出手了。

    她有心上前扶江秋影起身,奈何此人现在情绪太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她不能不自私些。

    沈雁归没有上前,反而往后退了半步,“破山。”

    她给了个眼神:打晕。

    破山一个手刀,房中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现在怎么办?”破山看了眼怀中人,又看了眼江氏。

    “你先将她送回房,安排人看好,莫要出了岔子,青霜,这里交给你。”

    沈雁归说完便出门去寻墨承影。

    多事之秋,破山担心王爷王妃身边无人会出事,他毫不迟疑将江秋影打横抱起,送去客院。

    青霜瞧着破山将人抱走,小小哼了一声。

    低头看到地上碎掉的青玉环,默默拾捡起来,仍放到匣子里装着。

    别苑虽比不得皇宫和摄政王府大,可想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

    沈雁归出来时,墨承影早没影了,她穿过花园,走向无人的小山,走到一半,想到他或许并不想吹风冷静。

    以他的脾气,压根不会承认自己有情绪,所以不可能去冷静。

    沈雁归回了主院,书房的灯果然亮着。

    她亲自去茶房,沏了杯热茶。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墨承影涣散的目光随声聚拢,他将奏报翻了一页。

    “景明?”

    “嗯?”墨承影无事一般抬起头,微笑道,“过两日启程回京,我将这些都看完,纪州的事情便算了了。”

    “嗯,喝口热茶。”

    沈雁归什么也没说,一手端着茶碟,一手捏着茶盖,拂着茶面,轻轻吹着茶汤,轻抿试温,温热适口,而后递到他面前。

    “我亲手沏的,里头添了桑叶、菊花、金银花、红枣,清肝明目,菊花还是我们亲手晒的,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墨承影放下奏疏,接过茶盏,放在一旁,双手抱着沈雁归的腰,将脸埋在她腹部。

    沈雁归抱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

    房中油灯一盏,黑暗环绕,四下静寂。

    过了很久,墨承影才缓缓开口。

    “二十多年我都一个人走过来了,不是非要一个娘,可她突然来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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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愿相信一个挟持她、绑架她的人,也不愿相信我,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真要为了我好,何不干脆死在善坊?在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手里,求生难、求死还不容易?

    临到最后一刻逼我喊她娘,她配吗?!”

    他的声音里有愤怒、有责备、有不甘、有委屈,还有潜藏在最深处、难以被察觉的悲伤。

    “卿卿,我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我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虽算不得千辛万苦,也是几经波折,为了找这个娘,他们一家三口,险些葬身崖底,好不容易将人找回来。

    他满心欢喜向她求证,她却冷面冷心百般逃避。

    最后真相大白,他拒绝当面是有些孩子气,可他也是在自己娘面前孩子气,便是这点点的任性,江氏也不肯包容他。

    转头服下敌人给的毒药。

    异位而处,沈雁归是墨承影,也没法原谅这个娘。

    但是亲娘只能自己怨怪、指责,旁人是不可以置喙的,关系再亲厚也不行。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雁归抚着他的头发、平复他的不安,和风细雨般,温声道,“你还有我、还有孩子,我和孩子会一直陪着你。”

    得到认同,墨承影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又过了很久,“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冷血的人?”

    “我的景明,重情重义,骨子里热情似火,心地纯真善良。”

    墨承影忍不住笑了,他仰头看着她,“就算是哄我,也要有些依据,这般信口胡诌,可知不是有意嘲讽我?”

    沈雁归低头看着他,故意蹙起眉,“怎么办?”

    “被我发现了?”

    墨承影刚要说“那你得重新哄”,却听他的卿卿道:

    “在我心里,你便是这样的人。”

    墨承影好似被人点了穴,怔怔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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