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夜里,墨承影醒来时,身上只穿了中衣,整个人呈大字,被绑在床上。

    瞧见陌生的房间,他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解开被束缚的手脚,于他并非难事,他趁着房中无人赶紧下床,谁知才走两步,便碰到进门的申屠无疾。

    按照从前的惯例,申屠无疾连夜到达百花楼,总是要沐浴歇息一夜,直到次日黄昏,春日宴的鞭炮声起,他才会开始自己的专场活动。

    可这次百花楼的掌柜说临时上了个新货,是照着大将军喜好挑的。

    申屠无疾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的爱徒墨承影。

    十多年前,他便打过这个徒弟的主意,奈何墨承影人小鬼大戒心重,加之当时战事吃紧,他一直不得机会。

    这般拖着,没想到他成长迅速,从都统到大将军、再到摄政王,离营回京,无论是身份还是距离,都成了他无法触及的人。

    人呐,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申屠无疾到了丽州,也找了许多替代品,可终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墨承影。

    天赐良机,他怎舍得错过?

    为免夜长梦多,他只沐浴便回来了。

    回来迎面相撞,不只是十多年的渴望有了落点,申屠无疾还看到了皇权大业。

    得到这个人,以后大夏便要改姓申屠。

    彼时墨承影身上药效未散,整个人晕乎乎的,瞧见申屠无疾连忙退了两步,可因着头重脚轻,那两步险些摔倒。

    申屠无疾瞧见便愈发欢喜,脱了衣裳,口中多得是叫人耳朵生疮灌脓的脏话。

    房中没有兵器。

    墨承影无助后退,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颇有些狼狈。

    那时候他脑子里想过一死了之,可又怕申屠无疾这样的病态,连自己的尸身都不放过。

    瞥见角落里的花樽,墨承影寻机打碎,用瓷片将自己划伤,迫着自己保持清醒。

    “凡事总有先例,迈过第一次,习惯就好了。”

    “相信我,只要你体验一次,你就会爱上这种感觉。”

    男子不似女子娇弱,扛揍耐造。

    申屠无疾一向玩得花,他说着,将隔壁三名将军一同叫过来。

    墨承影抓住时机,从后锁住申屠无疾的喉,用瓷片划了他的脖颈,只是可惜——

    时下墨承影力气还没有恢复,碎瓷未能割断他的血管,叫他逃过一劫。

    倒是花门移开时,守在常青间门口的五名近身侍卫瞧见,立刻进来救主,打斗声引来另一方隔壁的五人,接着又是三名将军。

    以一敌十四,十四皆高手。

    这在平时是不可能赢的,可墨承影没有半分退路,便是死也得死在所有人后面。

    那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杀。

    不管是谁,只要靠近,全部杀掉。

    一场持续大半夜的恶战。

    残肢、碎瓷、倒掉的桌椅、开裂的墙体。

    沈雁归看到墨承影光着上半身,单膝跪在一片狼藉里。

    身上的血,分不清是自己受了伤、还是染了别人的,殷红一片。

    头发也披散着,整个人好似着了魔一般,双手握着刀,一刀又一刀,扎着申屠无疾身体。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景明。”

    沈雁归生怕惊到他,声音极柔、脚步极慢。

    墨承影已经杀红了眼,没了意识,只剩下肌肉记忆。

    听到动静,侧过脸来,他那一双眼如暗夜的深渊,空洞、毫无光泽。

    “找、死。”

    墨承影齿缝中吐出两个字,未见他站起身,却已经提刀朝沈雁归劈过来。

    沈雁归可以拔刀抵挡,与他打上几个来回,直到他清醒。

    可她没有这么做。

    兵器会刺激他,沈雁归选择丢掉手里的金龙仪刀,朝他张开双手,再喊一声:

    “景明。”

    她的声音像春月里大朵大朵盛开的樱花,吸饱了阳光。

    温暖而柔软。

    冰冷的刀刃毫不犹豫劈下来,她不躲、不眨眼,脚步也没有停,继续道:“是我。”

    利刃几乎已经触到她额间绒毛,墨承影眼中终于有光出现,他抽了刀,身子被惯性带动,连着后退几步。

    沈雁归快步跑上去,一把将他抱住。

    “景明!”

    长刀穿过床架,钉到墙上,刀身猛烈晃动。

    “哗啦”一声,床架子塌了。

    “卿卿,你没事真好!”

    墨承影抱着沈雁归,脸颊贴着、蹭着,努力感受她的体温,“我把他杀了,我把他们都杀了。”

    沈雁归不停给予回应,“好,杀了好,他该死,他们都该死。”

    墨承影迫不及待解释道:“我是干净的,卿卿,他没有碰到我,我是干净的。”

    “我……”喉间不知道被什么哽住,沈雁归努力将其咽下,“知道、我知道。”

    她的手松了些,“让我看看你的伤。”

    “别走。”墨承影紧紧抱着她,声如蚊讷,哀求道,“你别嫌弃我。”

    沈雁归的眼泪刷地落下去。

    他分明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巅峰之上,高不可攀。

    可少时之事于他,是穷其毕生,也无法驱散的阴影,无法逾越的鸿沟。

    沈雁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亲了亲他的脸颊、在他耳边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不。”墨承影摇头,拼命摇头,“没有,真的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卿卿,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我信你我信你,景明,你冷静点。”

    沈雁归能够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伤口在流血,越是激动,血流越快。

    墨承影喃喃道:“真的没有。”

    “我知道,除了我,谁也不可以碰你。”

    沈雁归现在放不开他、也不能放开他,她拍着他的背,不停安抚着。

    墨承影体力耗尽,跟着重复一句:“除了你,谁也不可以碰我。”

    整个人再也撑不住,合眼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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