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承影觉得自己对不起卿卿,明明说好要一辈子陪着她的,自己却要食言。

    “你不怪我吗?”他小声问。

    “我不在你身边,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再随便相信别人了。”

    夕阳的光打在人脸上,平白叫人多几分落寞。

    小承影瘪嘴,哭唧唧道:“卿卿,你等我。”

    二丫抬头看着西边的云彩,哥哥说:世间好物不坚牢,浮云易散琉璃脆。

    连太阳都会落山,这世上没有谁能等谁。

    可她还是说好。

    第二天一大早,小承影和往常一样去小楼院外练功,到杏娘出来张罗早饭,二丫也还是没有出现。

    “阿娘,卿卿呢?”

    “还睡着吧。”杏娘戴着面巾淘米洗菜,“昨晚我听着她好像跑去哥哥房间了,叽里咕噜说了大半夜的话,估计起不来了。”

    昨晚沈晏修刚熄灯准备睡觉,二丫从窗户爬进来,抱着她的小枕头,强行占了哥哥一半的床。

    她说她不理解,徒弟翅膀还没硬,怎么就飞走了呢?

    “他说了一辈子都不会走的,这随便来个人说两句话,就把他给勾走了。”

    医馆的人来来往往,沈晏修还是头一次见妹妹如此难过。

    小丫头长大了。

    他将妹妹抱在怀中,正打算安慰,却听二丫道:

    “就因为我不是将军,他就要跟别的将军走吗?我都打算将武功秘籍传给他了,还比不上那个老头三两句话吗?”

    申屠无疾不老,二丫不喜欢他。

    沈晏修听着,觉得又好笑又伤心。

    妹妹这是把承影当成心腹大将培养,花了全部心思,刚看到小树萌芽,就被别人挖走了。

    可不难过么?

    “我只是个小丫头,人家军中不肯收我,只有等我爹爹来了,才能带我去军中。”

    “哥哥教我的兵法,我都会背了,我这么聪明、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很快立功的,皇上肯定会封我为大将军,他怎么就不能等我两年呢?”

    “哥哥,爹爹为什么还不来?今年都过去一大半了,爹爹连封信也没有。”

    二丫真诚发问:“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沈晏修:“……”

    二丫天天早起练功,便是睡得晚,也能早早醒来,可她不想给别的将军练兵,所以赖在哥哥床上不起来。

    她不起来,沈晏修也就不来院子里读书,而在自己房中看书。

    小承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他留在医馆的日子不多了,若不是阿娘和哥哥不允许,他想走之前,夜夜抱着卿卿睡才好。

    所以二丫不出来,他就不走。

    饭也不吃,就蹲在院子外头。

    他可以不吃饭,二丫却不扛饿,饭菜香气飘进屋里,她赤着脚就出来了。

    杏娘盛了碗粥给他,她们一家在屋里吃早饭,承影在院子外头喝粥。

    吴大他们来找二丫,双玉跟过来,瞥了眼小承影。

    他要走了吧?

    城里有人打听他的时候,双玉就知道他离走不远了——

    只有医馆的人知道小承影来的准确时间,医馆的人有个共识,不对外人说医馆所有人的事。

    双玉破例了。

    他假装年纪小不懂事,被套了话,说出承影来的时间和地点。

    这才让冯妧推测出承影的来历。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就一起出去了,到小山包那里,大家爬树摘果子,各玩各的时候,小承影寻到空隙,拉住二丫。

    “卿卿,你不要不理我,我还会回来的,我真的会回来的。”

    每个人都说会回来,阿爹也这么说,二丫已经不信这些话了。

    “多久?”

    承诺是一件很庄重的事,小承影不会信口开河。

    一年不切实际,十年实在太长。

    他不知道几年自己能做到,回答便显迟疑。

    二丫叹息转身,小承影再次将她拉住。

    “君子一诺,五岳皆轻,我说出的话,必定是要做到的,所以我要好好思考一下,才能告诉你,不是要骗你。”

    “你的意思是,你不做他的兵,以后要回来做我的兵?”

    “对!我说了我是你的,我就是你的!只是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我当了逃兵,你和阿娘还有哥哥,都会被我连累。”

    他叫墨影,是真名,不然那个老头不会直接叫他阿影。

    二丫愿意相信他,“好!那你走之前,记得告诉我时间。”

    小承影点头的时候,一大颗泪珠坠下去,碎在泛黄的草尖。

    中秋前两日,孙娘子离开医馆,她用自己攒的银钱,给二丫买了一套新衣裳,谢杏娘的救治收留之恩。

    颜色艳丽的衣裳价格都太高,这是一套素色滚红边的广袖长裙。

    还配了红色腰带。

    杏娘连着面巾的系带一并编进发中,便也不怕女儿的面巾意外坠下。

    中秋那日她们去小山包玩,二丫提着裙摆在草地奔跑,她转身向小承影招手,声音欢快而热烈。

    垂髫半披发,红绸随风扬。

    她整个人似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将人心融化。

    小承影心里腾起一个大胆而强烈的想法,他支不开吴大和双玉这些人,便想法子单独带着二丫去到无人的地方。

    林中有一棵树,叶黄得格外早。

    他一脚踹在树干上,落叶纷纷。

    二丫一袭白衣,站在这纷纷黄叶中,抬头瞧见一个鸟窝,撸起袖子便想往上爬。

    小承影色胆包天,双手按住她的肩,歪着脑袋朝她亲过去。

    隔着一层面纱,他已然触及她的唇。

    二丫邦邦就是两拳,一点没带手软。

    人注定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老天爷让她在习武学医上天赋异禀,便注定让她在感情上十分迟钝。

    她不知道亲亲的含义,但是!

    “哥哥说了!只有夫妻才能亲亲和摸摸!你不可以碰我!”

    小承影眼冒金星,摇了好几下脑袋,二丫的重影才消失。

    他赶忙道:“那我们现在拜天地好不好?拜完天地,我们就是夫妻了。”

    “你当我是傻子吗?拜天地就算夫妻,那天底下人人都是夫妻,我和三郎还拜过呢,我和他也算夫妻吗?”

    三郎是从前在医馆的小孩。

    “你那是拜把子。”

    “你那是耍无赖!”

    二丫从来不被别人的逻辑干扰,“拜天地都是虚礼,拜不拜都不一定是夫妻,府衙登记造册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小承影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

    他着急道:“可是我们年纪太小了,不能登记。”

    二丫朝他翻了个白眼,“年纪大了我也不能跟你登记啊,哥哥说了,这个事情得要父母之命、媒婆之言,阿娘和爹爹会给我找夫婿的,这不劳你操心。”

    “你现在就不要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

    这怎么能是杂七杂八的事情呢?

    小承影觉得这才是他的人生大事、最正经的事!

    “我跟你说,身世是别人给的,身份是自己给的,以后你一个人在军中,我不能保护你,你要学着自己保护自己,有人欺负你,你就要还回去,不要跟任何人客气。”

    二丫是真把他当自己人了,伸手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好历练,我会把最大的副将位置,一直给你留着。”

    谁要当她的副将?

    小承影不甘心,自己得了两个乌眼青也就罢了,怎么连当夫婿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新郎官吗?”

    “瞎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就是说了。”

    “小孩子就爱无理取闹。”

    小承影不管,将自己的玉佩强行塞给她。

    “三年!”他郑重承诺,“三年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二丫看着玉佩,“你想好了,对我来说,命最重要,如果我遇到危险,一定不会保你的玉佩,弄丢了,你可不能怪我。”

    “不怪不怪,绝对不怪。”

    小承影只希望玉佩在她身边,她能时常想起自己。

    “玉佩会丢能仿、人的相貌声音也会变。”二丫左右翻着玉佩,不放心道,“你以后回来,不能凭借这些外物来认我。”

    “不会不会!即便没有玉佩、即便不知道你的相貌,我也一定能认出你来,你相信我!”

    这还差不多。

    二丫握拳,伸出小拇指,“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