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枝愣了下,这才注意到自己露在外面的脚。

    那双堪称完美的三寸金莲,穿着一双绣金荷花的蜀绣绣花鞋,平日里走起路来,裙摆翻飞步步生莲。

    本是供男人在床笫间亵玩欣赏的艺术品,如今赤裸裸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少家丁投来的眼光,掩饰不住的淫邪。

    司南枝冷下脸,下意识找东西遮挡。

    下一秒,一件军绿色的军大衣从上方拂下,正好挡在自己的身前。

    秦九川拧眉看她,神色间皆是嫌弃:“回去换件衣服!大庭广众,成何体统!还有没有妇道人家的样子!”

    他的话砸下来,秦老夫人和沈明珠皆是一愣,两人都在秦九川看似嫌弃的语气中听出几分维护之意。

    同时,秦九川的话也砸醒了司南枝。

    当年,从她被迫裹小脚后,最自卑的也是自己的三寸金莲,无法像上一世一样,正常行走,稍微需要出力的工作,做起来都是气喘吁吁,每晚都要泡脚来缓解脚部骨折带来的痛苦。

    以至于,她的脚暴露在众人面前的第一时间,她下意识地遮挡自己的缺陷。

    司南枝伸手拽开秦九川挡在自己身前的军大衣,不卑不亢凝着沈明珠:“露个脚就裸奔,你天天穿高跟鞋招摇过市,我是不是也要理解为踩高跷裸奔!”

    “司南枝!我可是新式女性!追求自由解放,你一个小脚婆除了深闺绣花,拿什么跟我比!”

    沈明珠气急,放狠话毫不避讳,却没发现自己说完话的一瞬间,身边的秦老夫人脸色猛地一沉。

    她也是从小裹脚的深闺女人,沈明珠骂司南枝小脚婆,无异于也在骂她不懂时代潮流,注定要被淘汰。

    “够了!”秦大帅沉声喝斥:“你们还嫌不够乱吗!克礼在里面生死未卜,你们两个先吵吵上了!”

    “王副官!”

    “在!”人群中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昂首挺胸迈前一步:“大帅有何吩咐!”

    秦大帅目光扫过沈明珠,眸底戾气暗涌:“把沈明珠带去祠堂,找人盯着,罚抄女戒五十遍!”

    “是!”副官示意亲卫上前押人,秦老夫人眼疾手快上前求情:“大帅,如今克礼生死未卜,大帅就手下留情,莫要大动干戈,一切等克礼脱离了危险再另行处罚吧。”

    秦大帅太阳穴跳了跳,斜了沈明珠一眼,冷哼:“你的错先给你记下!”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沈明珠如今被秦大帅的气势吓到,两条腿都软了,面色煞白认错:“明珠知错了,大帅息怒。”

    她求救似的看向秦九川,想求秦九川给自己求求情,免去责罚,但秦九川自始至终的视而不见,他的眼神从进院子开始,就一直定在司南枝的嘴唇上。

    满眼的意犹未尽,不知餍足。

    不仅沈明珠发现了,刚求完情的秦老夫人一样发现了司南枝唇上的端倪。

    一个脸上被扇了一巴掌,另一个唇部鲜红肿胀,又是同乘一辆车回来,就算什么都没看见,秦老太太也明白了。

    他们两个在车上玩得比常人还要激烈!

    秦老夫人转头看向沈明珠,眼底皆是不争气的埋怨,来时一路步伐与昨天相差无几,看来两人昨晚什么都没做,而今天秦九川却跟司南枝在车上打得火热。

    她眉心一跳,更加确定司南枝这个狐狸精断不可留!

    秦老夫人神色恢复如常,上前缓声道:“不过,大帅,克礼这次中毒非比寻常,现在海城里闹进一帮革命党,企图扰乱海城局势,说不定,克礼这次中毒,与革命党脱不了关系。”

    “不可能!革命党根本不屑做这种事!”司南枝想也没想,急忙出口。

    “哦?”沈明珠突然抓到重点,看向司南枝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听姐姐的话,姐姐对革命党很了解?”

    司南枝强行稳住心神:“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革命党。”

    沈明珠不等她说完,扑通一下跪在秦大帅眼前,信誓旦旦地讲道:“既然没什么了解,怎么姐姐张口就能说出来革命党的好处,大帅,如今小叔子身中剧毒,生死不明,我们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秦九川眉头紧皱,言语中多了几分警告:“沈明珠,没有证据不得妄言!”

    只是客观之语,落在秦老夫人和沈明珠眼里确实明晃晃的偏袒。

    话已至此,秦老夫人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透了。

    司南枝冷眼扫过两人,抬眼望向秦大帅,四目相撞,她身形直立,不卑不亢:“大帅开设粥铺是我未出阁时就年年筹款做的事,只是那时碍于我未出阁,不方便抛头露面,一直是弟弟司启明代为施粥救济灾民,所处银两由我负责筹集。”

    “若是现在做几件好事就被人怀疑别有用心,那海城的乡绅富豪,人人明哲保身,谁还敢为一方安宁献一份力。”

    她字字铿锵,毫无半分虚言。

    秦大帅眼神探究探究在她身上盯了许久,旋即点头:“没错,当初之所以同意九川娶你,也是看在你一片善心,这些年,海城安定富饶,没有出现灾民暴乱,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他目光回落到秦九川身上,盯着他的一身军装,声线沉下:“但就是有些人不知好歹!”

    秦克礼脸上一闪即逝的心虚,随后又恢复常态,站在秦大帅一边应和:“父亲,这件事我也觉得跟南枝没有关系。”

    “嗯……”秦大帅看向秦九川的眼神终于缓和了许多。

    “就算是没关系!司南枝跟秦克礼之间也不清白!”秦老夫人声音猛地拔高:“嬷嬷!你来说!”

    “是。”嬷嬷从秦老夫人身后站出来,眼神转了转,旋即讲道:“少夫人向来是思想跳脱不受拘束的,因此太太这几年没少调教少夫人,但每次少夫人在祠堂罚跪思过,二少爷总是有意无意经过祠堂。”

    “一次两次或许是意外,但次次少夫人在祠堂里罚跪,门外都能看到二少爷的身影,就不能算是意外了。”

    “你说什么!”秦九川脸色陡然一沉,上前抓着嬷嬷的衣领子,眸底杀意汹涌:“污蔑主子可是要点天灯的!”

    嬷嬷被吓得语无伦次,两条腿都软了,连忙跪下求饶:“少爷,老奴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污蔑少夫人啊!老奴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说的。”

    “只是二少爷中毒,倒在哪里不好,偏偏倒在少奶奶的院子门口,偏偏少奶奶还及时发现,将人拖到院子里,这一切未免太巧了吧!”

    司南枝双手攥紧成拳,盯着嬷嬷脸色黑沉,一言不发。

    沈明珠面露委屈,上前一步:“姐姐既与小叔暗生情愫,完全可以求大帅成全你们二人,何必苦苦抓着史密斯不放,白白耽误我们这对苦命鸳鸯。”

    她身形瘦削,穿着一声紧身洋装,脸上浓妆艳抹,反倒与此时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违和不符。

    莫名的滑稽。

    趁司南枝没说话,沈明珠忽地转身冲秦大帅跪下:“大帅,既然姐姐与二少爷两情相悦,正好现在南枝与史密斯还没圆房,还请大帅成全这对鸳鸯佳偶!”

    砰!

    一声枪响。

    所有人被吓得浑身一震。

    下一秒,滚烫的枪口抵在司南枝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