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爽听到夏茉这句话时的瞬间反应,可以用一个著名表情包来形容:

    扇贝听了都想鼓掌。

    这什么国际学校家委会的主任妈妈,脸可真大,对照面不到两分钟的陌生小姑娘,就好意思提出让人家捐献设计作品?

    别用什么开玩笑来说事,任何玩笑,尤其是这种脱口而出的,都能揭示内心的念头。

    我秋爽自打做科员起,参加了那么多次联席会议,市里的分管副市长,都不敢跟我们监管的商业主体这么明着要赞助的。

    你谁啊?

    你家有两个钱,人小姑娘就得跪舔你么?

    小姑娘又没孩子在你们国际学校,需要她去做义工或者捐钱捐物的,给娃在校董和老师跟前刷好感。

    你们真要做一出“为富且仁”的戏码,或者就算是真存了兼济天下的慈善心,少买个包,或者回家跟你们的精英老公开口,花自家的钱去直接捐钱给公益项目,不就得了?

    薅一个辛苦搵食的年轻人的羊毛,害不害臊呀。

    被同样是年轻人的夏茉揶揄讥讽,也算活该。

    秋书记咬着咖啡杯的纸边,默默把弹幕,开得和自己的名字一样爽。

    但对方,毕竟是许乐冬的社交圈的。

    她秋爽此刻,若也把怼人的本事亮出来,等于不给乐冬面子了。

    还是赶紧打圆场吧。

    秋书记遂佯作嗔意地对夏茉道:“你这话说得,我们春莹怎么就‘贫’了,人家是大牌都追在屁股后面要签的设计师好吗?只是品牌方对于珠宝外借和上拍都有严格规定,不是设计师的的决策职责罢了。”

    那边厢,慷他人之慨的贵妇,岂会听不出夏茉在阴阳她。

    啥意思啊这些小姑娘?

    搞搞清楚好伐!

    我们“德文希尔外籍人士子女学校”,能让你们来给慈善晚宴提供拍品,是给你们多大的脸面知道吗?

    况且又不是白蹭,会给你一个晚宴席位的。同席的学生家长,非富即贵,你们平时哪有机会接触到。

    一缕作为反击前奏的冷笑,挂上了贵妇的嘴角。

    却听许乐冬用附和秋爽的语气,开口道:“是啊,现在的小妹妹们,真的都很优秀。昊天妈妈,这位夏总,家族企业有旅游地产项目在黄山,她是那边的话事人,回头我们家委会和一些教育机构联合搞夏令营的话,可以和夏总多聊聊合作模式。”

    贵妇闻言,霎那间,愠意里掺了惊诧。

    这才瞥见夏茉腿边的祖母绿色鳄鱼皮小包,以及她手腕上的宝格丽满钻蛇镯。

    呵呵,原来是二代真千金啊,还是出来坐镇、执掌权柄的,怪不得情商欠奉,讲话这么冲。

    贵妇换上塑料假笑,对许乐冬道:“没问题,你这个副主任来牵头。什么合作条款的,我又不懂,你是名校高材生,你作主。哎,你要搭我车回去吗?司机弯几条马路的事。”

    许乐冬与此人并不同频,无奈恰巧今天与她碰上,毕竟一个家委会的,不能忽视日常社交的密度。

    左右已经帮小丁和几位新客户搭上线,给老家妈妈的生日礼物也交给秋书记了,许乐冬便对夏茉等人道:“那你们慢慢挑咖啡,我先搭昊天妈妈的车走了。回头有事微信上细说。”

    贵妇此际已经扭身去看咖啡粉,选了几袋,拿腔拿调地缠着小丁要打折。

    老实又温和的小伙子,露出为难的笑容:“姐,我们这里,真的不打折的,我们定价就很实在。”

    贵妇翻个白眼:“哎呀好来,你这里又不是星巴克,还全球统一价。”

    最后还是许乐冬来解围:“没事的小丁,从我的会员卡里扣就好。”

    “喔唷,那怎么好意思的啦,”贵妇假意推辞,却不掏手机付款,而是接过店员给她包好的咖啡,移步往外走,继续哔哔,“子涵妈妈,你们家没有司机的吗?我听昊天说,你接了子涵,都是去坐地铁的啊?”

    “嗯,对,让她适应适应,以后如果去外面读大学,总要自己用公共交通的吧。”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夏大小姐终于忍不住,再次吐槽:“简直奇葩,这么有钱,几十块的咖啡粉还要唧唧歪歪讨价还价。我看她拎的也是birkin,她怎么不去爱马仕讨价还价要打折。”

    景春莹冲她竖个拇指:“你就是传说中的吵架没输过。”

    夏茉哧一声:“除了黄山索道站那次输给你。”

    秋爽道:“好了,不给奇葩再浪费情绪价值了。茉茉,想做的事情就不要拖,你要么今天就和小丁把干货聊一聊,我呢也听听、记记,回头在群里问问太平湖那边的驻村干部,区里或者市里今年的文旅项目准备怎么结合乡村振兴。”

    小丁也搬了凳子坐过来,主动开腔道:“咖啡豆其实也不全是进口的好,云南等地现在都有好豆子的。而且,云南的普洱,这两年很有些精品咖啡馆做出来了。小姐姐们能想象吗,卖普洱茶的地方……”

    夏茉脑子反应很快:“对呀,上海梧桐区的精品咖啡馆里,也卖红茶拿铁、桂花乌龙,都是没有咖啡含量的。黄山有好几个名品茶叶,我们做出几个新鲜的茶饮产品,和你的精品咖啡,一起卖。我们度假村的住客也好,只是过来打卡公共区域的游客也好,肯定有的爱茶,有的爱咖啡,让他们各点所爱,喝得喜欢,临走时说不定还能买些伴手礼的小罐茶或者咖啡粉。”

    景春莹在一旁认真地听,待夏茉说完了,补充道:“我在国外实习时,有些珠宝品牌,会开一些淡化专业培训色彩、以文化宣传为核心的课程,加入近距离观察祖母绿充油过程、学习简单的珐琅烧制等活动。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还可以加入茶文化与咖啡文化的衍生旅游项目,不管是比较专业的研修之旅,还是类似亲子托管的儿童趣味课程,都可以放在你们太平湖的度假村里。这样的话,能给村里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

    秋爽接茬道:“这个点子对,合上乡村振兴的政策宗旨了。”

    “乡村振兴”四人组聊得火热时,在另一个空间,豪车里,许乐冬的心情,又恢复了孤寂寒潭般的落寞。

    耳边,那位叽喳如麻雀的“昊天妈妈”,不停地转换着唠叨的话题。

    一会儿是八卦新加入家委会的某位家长,家里乃前年因卖了连锁网红饮食店才财务自由的土鳖,一会儿是不满爱马仕的柜姐没把她放到waiting list的前排,一会儿又提醒许乐冬,千万看好老公,现在的小姑娘,都不是省油的灯。

    许乐冬礼貌而机械地“嗯,嗯”着,眼睛始终看向车窗外的街景。

    这个城市,多么丰富有趣,不仅有不逊于纽约伦敦的现代化写字楼,更有散布在各个街区的小店和工作室。

    后者的个人色彩非常突出,总是令许乐冬想起老家黄山,那些在镇子上开了几十上百年的茶叶店、文房店、点心店,以及各种手工小玩意儿的作坊。

    此际,被耳畔喋喋不休又毫无意义的废话裹挟着,许乐冬的眼前,却再次出现今日夏茉等人神采飞扬的面孔。

    “我就继续,过现在这样的日子么?”许乐冬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