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故事结束在这里,那也算得上是一场美梦。

    然而没过多久,神父跟情人喝醉后的调笑之语就传了出来:平民女子还妄想做修女,真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呢,只怕这会儿都已经被主教扔给下面的人玩儿烂了。

    夫妻俩听到传言又惊又怒,当即去找神父求证。

    神父矢口否认,还让他们不要多想,他们的女儿是去侍奉神明,神明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夫妻俩安了心,是啊,神明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指定是有人嫉妒他们的女儿能去教廷享福,编出来这些话吓唬他们。

    但他们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流言里有一点没说错,平民女子做不了修女。

    修女地位崇高,很受社会尊重,能做修女的都是有文化的贵族女性,她们会给修道院捐助钱财,在修道院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她们优雅又体面地老去。

    夫妻俩一开始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头,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他们四处托人打听女儿的消息,几个月过去竟毫无进展。

    他们的女儿莉娃,好像一进亚尔图尔城就消失了,再也没人看见过她。

    受不了妻子的谩骂和指责,丈夫决定动身去亚尔图尔城神殿,把他们的女儿带回来。

    这一去就是半年,期间丈夫找人捎回口信,他已经打听到了莉娃在哪里,修道院的人说莉娃犯了错,被关了起来。

    想带莉娃回去可以,他们必须交一笔高额赎金。

    两人掏空了积蓄变卖了家产还不够,丈夫在亚尔图尔城给人做苦力,妻子在家里从早揉面到晚,就想多做点面包卖钱。

    又过了半年,两人终于攒够赎金,妻子托信使把钱给丈夫送了过去。

    钱是送过去了,可女儿和丈夫迟迟没有归家。

    妻子在家苦等多日,等来了一则噩耗:她的丈夫因为亵渎神明被教廷烧死了,她的女儿下落不明,听说是逃出了修道院。

    妇女说完她的故事,已是泪流满面。

    “我想去亚尔图尔城找莉娃,可是我又不敢去。”

    “我怕她……我们原来的房子已经卖了,莉娃要是回来找不到家,她该怎么办?”

    “她逃去了哪里,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她怎么还不回来?”

    “莉娃,莉娃,我的女儿,她不回来是不是恨我?她肯定是恨我们害了她,我的莉娃……”

    妇女捂着脸痛哭起来。

    罗薇看着她抽泣时耸动的肩膀,心知那个女孩儿凶多吉少,面前这位母亲应该也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

    丈夫死了,失踪的女儿是她唯一的念想,愧疚和痛苦日日折磨着她,她需要活下去的勇气。

    哭声渐弱,妇女眼眶通红地抬起头,希冀地问:“我的女儿,她、她,你们能帮我找回来吗?”

    罗薇没说话,妇女着急地在身上翻找,翻出一大堆铜币和银币:“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我知道这些不够,我还会赚,我会赚很多很多钱,求求您……”

    “我恐怕接不了你的委托。”

    在妇女骤然灰败的眼神中,罗薇站起了身,注视着她道:“没人敢跟教廷作对,我惜命,不想为了这点儿钱去送死。”

    妇女嘴唇颤抖,脸上血色迅速褪去,白得像个死人。

    “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罗薇话锋一转,“如果你胆子够大的话。”

    妇女木然地仰起头,声音沙哑:“什么办法?”

    罗薇低声道:“我在北地游历的时候,听当地的牧民提到过一位神祇,这位神祇不在教廷诸神之列,他们尊称祂为死亡与时间之神。”

    妇女身体抖如筛糠:“死亡、死亡与时间之神……”

    罗薇轻叹:“我也不知道真假,那些牧民说,只要在午夜时分向这位神祇祷告,祂就会派出一位名叫引渡的神使,指引迷途的羊羔。”

    “他们中有一些人是这位神祇的信徒,声称自己亲眼见过引渡神使。”

    “那些人曾落入了食人部族手里,即将丧命之际,他们以灵魂向死亡与时间之神献祭,神使引渡凭空出现,不仅救下他们,还帮他们报了仇。”

    妇女呼吸急促,罗薇瞥了她一眼:“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信不信全在你。”

    “好了,我走了,这些话本来不该跟你说,要是你向教廷告发我,那我可就要遭大罪了。”

    罗薇语气懊恼,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妇女急切地叫住她:“那位神祇的名讳是什么?”

    “求您了,告诉我!”她哀求道。

    罗薇脚步一顿,犹豫地回过头,终是心软地回答:“好吧,告诉你也无妨。”

    “死亡与时间之神名为柯维克罗斯,据说祂执掌着人类灵魂与时空轮回之权柄,是黑暗诸神之王。”

    说完这句话,罗薇没再看妇女的反应,大步走到门前,抽出门闩出了门。

    屋内,妇女跪坐在地上,神如魔怔,口中念念有词。

    “死亡与时间之神柯维克罗斯……”

    “死亡与时间之神……”

    落日余晖散尽,天空愈来愈暗。

    罗薇回到旅店,队友们焦急地围了上来。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我们都回来好久了!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他们是不是不想给钱?你找到学院徽章了吗?”维娜小嘴叭叭地问。

    其他人也一句接一句道:“我们都没找到学院徽章,问了好多人,他们都摇头说没见过。”

    “到底在哪里啊,我们任务都做完了也没出现,难道我们明天还要找一天的鸡吗?”

    “这个任务也太难了!”

    罗薇几次开口都没找到话缝,默默地掏出学院徽章,摊开手在大家面前晃了一圈。

    七人安静了一秒,下一瞬,集体欢呼起来。

    “天呐,是学院徽章!”

    “噢噢噢,又拿到了一个积分,不枉我一下午差点跑断腿!”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队长真厉害,难怪你回来这么晚呢,原来是找徽章去啦!”

    罗薇笑了笑道:“本来早就该出现的,遇到了点小问题,才耽搁到现在。”

    众人好奇地问:“遇到了什么问题?”

    罗薇让大家坐下,缓缓说道:“托拜厄斯教授把徽章交给了镇上的一个大婶,跟她说如果我们今天能赚到三十个铜币,她就在日落之前把徽章给我们送来。”

    “结果那个大婶忙着做饭,把这件事给忘了,还是我找过去她才想起来。”

    “可她又忘了把徽章放哪儿了,翻箱倒柜找了好一阵,才从床缝里找到徽章,把它交给了我。”

    维娜不满道:“这个大婶记性也太差了,教授为什么不找个记性好点的人啊?”

    “可能这也是教授给我们的考验。”茱恩觉得自己洞察了真相。

    娜提雅维达小声说:“要不是为了省下力气做任务,我们就能先占卜算算徽章在哪里了。”

    “没有必要,这次教授把任务摆到了明面上,给它占卜也是浪费精力。”艾萨尔道。

    “也是哦,教授布置这个任务不就是想让我们有所突破吗,要是提前知道获得徽章的要求,我们可能就不会这么努力了。”

    众人点头,是这个道理。

    但话又说回来,今天的任务有一大半都是罗薇一个人完成的,光靠他们,把自己榨干成傻子都拿不到徽章。

    唉,教授到底是想锻炼他们,还是在试探罗薇的极限啊?

    天色黑透,众人在旅店里吃了一顿热汤热菜。

    旅店提供的饭菜味道比学院餐厅还要差,要不是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估计一口都咽不下去。

    吃完饭,众人拖着虚软的身体回到各自的房间,鞋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眼睛一闭进入了梦乡。

    昨天赶一天路都没有下午这半天累,教授真是把他们害惨了。

    闭眼之前,众人如是想到。

    罗薇和维娜躺在一张床上,旅店地儿小,房间里就放得下这一张床,连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

    吹熄油灯后,屋子里一片昏黑。

    罗薇偏头看向维娜,鼻尖嗅到了一股臭烘烘的气味儿。

    屏住呼吸,她又把头转了回去。

    相比其他同学,维娜算是很爱干净的人了,睡觉前还特意洗了脸换了衣服,但她的头发……

    夏天出汗太多,维娜的头发都快腌入味儿了,白天她还不停地往身上抹香膏,香膏被太阳晒过之后酸酸的,混合着她头上的油臭味儿令人窒息。

    罗薇翻了个身,背对维娜,鼻尖却还是萦绕着那股臭气。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一身汗臭味儿。

    把脸怼进枕头,三秒过后,罗薇脸色铁青地翻了回去。

    枕头也是臭的,比她的头发还臭,身下躺的垫子更臭,这家旅店平时一定没有客人来,就算来了也会被臭走!

    煎熬了一会儿,罗薇被熏得嗅觉神经中枢罢了工,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半夜,呓语声飘进了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