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南郊。

    师妃暄领着席正先走在道路上。

    “家师听闻法师想观《慈航剑典》,便在妃暄下山之前叮嘱过,若遇法师,可请法师来帝踏峰,一观剑典。”

    “难怪慈航静斋一直屹立不倒。”席正先声音清淡:

    “贫僧自踏入江湖,就听到贵派许多传闻,初祖地尼在白马寺研习佛法时,遇上魔门第一代邪帝,两人曾相恋,地尼亦曾翻阅《道心种魔大法》,但最终因两人对佛法的分歧而分道扬镳。”

    “地尼其后遁入空门,四十岁坐枯禅时顿悟,离开佛门,融会佛道两家功法,创出《彼岸剑诀》,就是《慈航剑典》的前身。”

    “接着十多年云游四海,随缘收徒,传以剑诀,是以静斋门人都是女子,其中不少是带发修行。”

    他说到这,不知为何笑出了声。

    “法师何故发笑?难道是带发修行?法师不一样是带发修行。”师妃暄连续发问。

    “贫僧带发修行,只因贫僧无论是否有这三千烦恼丝,都是一个出家修行人,而贵派......”

    席正先莞尔一笑:

    “不说诸多静斋先辈,就说近几十年来,邪王石之轩钟情于前代静斋圣女碧秀心,以致未能统一魔道,期间,乃至李渊、王通也都钟情于她。”

    “天刀宋缺和武林判官解晖皆钟情于你师,也就是梵清惠。”

    “而今李世民、侯希白和徐子陵均钟情于你。”

    “广研天下宗教门派为己任,希望能寻出悟破生死的大道,亦是修行佛法之地的慈航静斋,其门人子弟本该是专注于天人之道的研究。”

    “如今却好比青楼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师妃暄一脸正色:

    “法师慎言,静斋门人一向以维护天下太平为己任,前有魔门邪派乱江湖,才有先辈的以身伺魔,如今天下陷入纷争乱世,这才有妃暄的入世,便是为去寻能拨乱反正的真命天子,协助他统一天下。”

    “贫僧从不愿嘲笑心怀大志,亦是身怀野心的人,只因这种人才是真正活在世上的人。”席正先神色平淡:

    “但这不妨碍贫僧不喜,乃至看不起他们。”

    “就如你们静斋门人的志向甚是伟大,可在贫僧眼里,慈航静斋就是乌烟瘴气的青楼。”

    “是以青楼花魁面对一掷千金的豪客,满腹经纶的书生,愿委身下嫁,静斋门人若遇魔威滔天的邪枭,同样愿意委身,美名其曰以身伺魔。”

    他幽幽一叹:

    “贫僧四岁出家,大致算下来,已有三十载光阴,每逢见慈航静斋如此糟蹋佛家名声,难免有些不爽利。”

    “带发修行也就罢了,竟还跟众多武林俊彦有着说不清关系的,且女子有志气,乃是天大的好事,可到头来却用美色达成自己的目的,又还是用佛家之名声。”

    “如此种种,很难让贫僧置之不理。”

    师妃暄听完,呼吸一滞,那一刻,似是心跳声都停止了,只觉得自己性命皆为他人操之于手,半点不由己。

    于是,她马上开口:

    “法师有所不知,根据门中记载,西汉时期,第一代邪帝谢眺在《魔道随想录》里,看过有关《战神图录》的记述,得窥图录之秘,从而创出《道心种魔大法》。”

    “所以,此法最后一篇的魔仙,便是等同于武道中的无上之境破碎虚空。”

    “期间,我派始祖地尼,因得翻阅《魔道随想录》之缘,从而晓得破碎虚空之秘,《慈航剑典》很大机会亦受到破碎虚空的影响,是以仙胎魔种,各走极端,源头则一。”

    “这也导致慈航静斋门人并非绝情绝意,相反,因练《慈航剑典》的缘故,皆拥有极致的情和极致的爱。”

    “情与爱?”席正先波澜不惊的开口:“慈航静斋既沾染这些,那还有何资格以佛门中人自居,这岂不是贻笑大方,更加惹人生厌。”

    师妃暄一字一顿道:

    “极致的情跟爱,乃是对天下的苍生大爱。”

    “好一个苍生大爱,看来自小没白被佛法熏陶,有点舌灿莲花的意思。”

    席正先望着不远处连绵,俨如一座小城的净念禅院,古井无波的说道:

    “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死,只是贫僧觉得你或许有些作用,既然你方才说自己拥有极致的情跟爱,那便自回帝踏峰,坐死关。”

    “贫僧听闻《慈航剑典》以气主灵神心五大要诀为纲领,分别是剑气长江、剑主天地、剑灵寰宇、剑神无我、剑心通明,全卷分十三章,以静、守、虚、无为主。”

    “又分初生剑心、人剑合一、心有灵犀、剑心通明、死关五大境界。”

    “静斋门人自古以来,能突破至剑心通明这一步的屈指可数,而死关之境哪怕是地尼都未曾突破。”

    他面无表情的道:

    “就让贫僧好好看一看,你所言极致的情跟爱,能否助你踏进剑心通明,再踏破死关之境。”

    “若是能,贫僧便放过慈航静斋,要是不能,慈航静斋将不复存在。”

    师妃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法师未免太强人所难,你既知我派无一人达至死关之境,妃暄又何德何能可以踏破死关,取得历代先辈都不曾取得的成就。”

    席正先淡声道:

    “倘若一直都未曾有人突破到最高层次,要么是剑典有问题,要么是人不行。”

    “前者,不就等同于一条死路,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后者,便是慈航静斋培育传承人的方式不对,如此才让一门盖世武学蒙尘,又给佛家蒙羞,更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脸上浮现似有似无的笑容:

    “正本清源,舍我其谁。”

    师妃暄听完,苦笑一声:

    “直到如今,妃暄才明白法师为何有魔佛之名,不仅仅是那深不可测的武功境界,还有法师本身就自带一股深沉的魔性。”

    “比之魔门的离经叛道还来的可怕,只因他们都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世人所不容的恶事。”

    “而法师却认为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是在做再正确不过的功德善事。”

    “魔佛?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是,你所认为的一切真理,都是他人想让你接受并深信的道理,从而让你在规定的模式里锲而不舍的追寻你所认定的真相。”

    席正先侧眸望来:

    “你可知所谓的情跟爱,所谓的苍生大爱,才是阻碍你前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