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士倒地身死,席正先嘴角微扬,不禁呢喃:

    “道爷又为人间除大害,心情果真是爽利了不少。”

    他倏地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当即消失在原地,徒留一句略显轻快的话语:

    “道德林的老怪物出关了,看来得赶快跑路咯!”

    半个月后。

    天下震荡,黄天道人于上阴学宫再现身,先杀胭脂榜副评之首,闻名天下的才女,也就是北凉二郡主徐渭熊,再杀春秋三大魔头之一黄龙士,并祸及上阴学子,致使学宫上下十不存一。

    这位年轻道人自出世以来的种种杀伐,可谓是所过之处,步步杀机,尽染血色,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堪称是人形灾星。

    毕竟,横空出世以后,就让武当山没了寄以厚望的下代掌教洪洗象,还弄死了北凉的小王爷。

    登临徽山,不仅近千门客供奉死的七七八八,上至老祖,下至嫡系子孙大多也步了后尘,只剩下不通武艺的嫡长孙这一房,到了上阴学宫后,则让学宫内近乎死绝。

    于是,天下不知多少人对于这种走到哪里,人就死到哪里的丧命星,莫名的感到发憷,深怕哪一天自己也被找上门。

    也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身穿黄袍的年轻道人头上,被人按上祸绝二字,称其为祸绝道人。

    毕竟,能杀了为祸春秋大魔头的存在,自然要比祸害更高一层,而祸绝二字再适合不过。

    青州襄樊城外,有烟波浩渺的大湖,其名八百里春神湖,此湖容纳六水吞吐大江,历来是兵家死争之地,湖中心有座岛屿,其名姥山。

    席正先负手望着春申湖,就见此湖如一幅宏大的画卷,湖面碧波荡漾,与天地同色,湖岸线在远方绵延,仿佛永无止境。

    他眼眸流转,声音收束成线,轻道:

    “老先生一路跟贫道来此,为何还不现身一见?”

    此话一出,一位从身体到气态都透出一股腐朽气息的年迈儒士,突然出现在席正先身旁。

    “这些时日,老先生为何始终跟在贫道身后,却不肯动手?”

    “武道迈入天象境,便有天人感应,可以与天地共鸣,从而能够借法天地,是以如果滥造杀业,便会受气数影响,因此,人猫韩貂寺能入天象境而不愿意入,就怕受劫数而亡。”

    “你这小道士自入江湖以来,便频频造杀业,老夫便感到奇怪,你为何还未曾遭劫?”老儒士慢悠悠的开口。

    席正先一听,反倒有奇异的眼神看向他,道:

    “贫道何时滥造杀业,武当山上,只不过死了两人,徽山上,死的大多是肆意妄为的江湖恶人,乃至上阴学宫,贫道还是只杀了两人,其余人无不是被黄龙士杀害,与贫道何干?”

    “再者,贫道乃黄天,所谓劫数又岂能伤我分毫。”

    “老夫多年不出道德林,不曾想当今天下出了你这么一个面厚心黑的小辈。”老儒生轻叹。

    席正先亦是叹息道:

    “世人误贫道多矣,我不过是想报一报国仇家恨,再扫一扫有碍道心的杂尘,有何罪过可言。”

    “扫一扫有碍道心的杂尘?”老儒生微笑说道:“伱临走学宫之际,老夫貌似听到,你也要灭世家门阀,断天上与人间气运,难不成他们都是你眼中的杂尘?”

    “贫道就说老先生为何一直跟着我,却始终不曾动手,原来是因这句话。”席正先神色悠然:

    “老先生作为天下读书人的老祖宗,又是初代儒圣,一人独占天下儒家气运,得以长生八百年,也使后世再难出现儒圣,即使有儒生入了儒圣境,也会因为气运不足而转瞬即逝。”

    “存活至今,便是想坐镇人间,阻挡天上仙人干预人间,这也是你放任黄龙士祸乱春秋的缘由,只因你们都想断天上与人间的往来。”

    席正先眸光落在张扶摇身上:

    “八百年来,人间的走向,已经成为了你唯一的软肋,亦是七寸所在。”

    “所以,听贫道亦有此念想,便始终不曾动手,可又没有什么信任,就想一直跟着,来探知贫道的性情,是否言行一致。”

    他忽然一笑,询问道:

    “想来老先生一直不曾动手,大抵心中更多的是想要相信贫道,不知是为何?”

    张扶摇仔细看了席正先一眼,含笑道:

    “孑然一身,腹黑深沉,心狠手辣,行事又无所顾忌,在武道上还有绝代之才,你这样的人,若是真心想去做一件事,定是要比其他人容易不知多少,老夫自是愿意等一等。”

    席正先眉梢微挑:“此话真让贫道无言以对,姑且当做夸张之语好了。”

    “老先生不妨随贫道去襄樊城,听闻这座城池曾经发生了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事。”

    “昔日徐骁率军困襄樊城十年,又不肯招降,不肯留出一座生门,从而让襄樊生生变成一座酆都。”

    “而十年困城,城中自是惨不忍睹,城中粮尽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再尽,便是食人,可谓是慈母割肉喂子女,恶父丢儿入烹锅,人间百态尽在此间。”

    “也就导致襄樊阴气之重,无法想象,城内尽是冤魂,贫道心善,欲将这些怨魂全部超度。”

    张扶摇淡道:

    “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那你可知由于襄樊城内滞留的十万冤魂,道门和佛门相继来此,都想将冤魂超度,以得气运。”

    “两方也因此利益之争,定下一个赌约,谁解了襄樊城之局,谁就可驱除另一方来此传教,便是如若道门赢了,以两禅寺和烂陀山为首的僧侣百年内不得踏足襄樊。”

    “佛门赢了,便要撤掉周天大醮,不得在城内传经布道。”

    “贫道超度冤魂,与他们何干,若想阻拦,便是想让我道心不得圆满,此为阻道之仇,当不死不休。”席正先云淡风轻的说道。

    “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同样是为了获取气运,可却能表现的这般理所当然,当真是深得面厚心黑之精髓。”张扶摇哑然失笑。

    “两教门人多年以来,都不曾度化襄樊城十万冤魂,自是天意让贫道来。”席正先轻笑:

    “贫道的道号又含有天,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解襄樊城之局,舍我其谁!”

    说罢,他一步百丈,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