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一老一少来到一座雄城的护城河前。

    “城高十八丈六尺,底宽九丈,城墙长达十一里,城墙皆由坚石砌成,怪不得徐骁困城十年,话说回来了,当年守城的人也了不得,看来皆是心肠冷硬之辈。”

    “小道士,你看着襄樊城,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张扶摇轻声问道。

    “老先生真是为人间操碎了心,你是不是在猜,襄樊原是西楚大城,后被徐骁攻破,才被归入离阳,贫道则是西楚皇室遗嗣,这才特意来此,想要度化十万怨魂。”

    “其中,更有试探我是否有复国的想法。”

    席正先脸上笑意愈加浓郁,摇着头讲道:

    “难怪都说读书人心眼多,原来全都是你这个读书人的老祖宗遗传下来的。”

    张扶摇不置可否,道:

    “周天大醮是道门最高科仪,唯有在道门祖庭和天子家才会举办,会设一千二百份位神坛,一般皇子会设醮二千四百圣真下凡,为之祈福消灾。”

    “天子则设三千六百普天大醮以求护国佑民,而这襄樊城内的周天大醮,是由龙虎山黄紫天师所设,还是前无古人的设下三万六千五百大醮。”

    他眼神示意名为钓鱼台的城楼,再道:

    “设三万多用作超度九幽拔罪好事的周天大醮后,依旧没能超度城中十万怨魂,当年的黄紫道袍天师,就在顶楼悬有一张道教天符,上书天罡尽已归天罡,地煞还应入地中,说等到何时襄樊怨魂散尽,此符便会燃烧精光。”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不见消失,小道士怎就这般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能解襄樊之局?”

    “可能是贫道不怕死又不要命吧。”

    正当张扶摇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就瞧见身旁的年轻道人脚踩剑丸化成的剑光,飞纵而上,再悬于高空之中。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道士在此,愿解襄樊之忧局。”

    席正先温润清朗的声音如清风拂过偌大城池。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黄天以身纳十万怨魂之怨气,以求渡尽襄樊怨魂。”

    城内外的所有人一听此声音,不约而同的望向天空,就见一个脚踩剑光的黄袍年轻道士张开双手。

    冥冥之中,顿起好似无穷无尽的幽暗的阴冷黑雾,雾中若隐若现各种面相狰狞的凶魂厉鬼,耳边更似出现高亢难听的诡异之音,如婴儿哭啼、女子惨呼、老妇哀嚎、恶汉大笑、书生痛呼。

    正当鬼气犹如大雪铺天盖地之际,城内外的百姓也在为突然出现的异状感到惊恐害怕的时候,便见高空之上的年轻道人清淡道:

    “有道无术,独善其身,有术无道,害人害己,以道御术,兼济天下,贫道在此,还不速来!”

    刹那间,诡异之音消失,鬼气如潮水一般向道人涌去。

    护城河旁的张扶摇拧眉站立,他着实没想到方才这小道士的话竟是这般意思,可又不敢想象一个生杀无忌,大仇未报的人,会如此作为。

    可凝神望去,就见高空上小道士真的在用不知是什么秘法,汲取十万怨魂的庞然怨气。

    并且,此时十万怨魂已经彻底与他纠缠到一起,一旦擅动,只怕后果难料,将会彻底危及如今的襄樊城数十万生民。

    这也是城楼之上龙虎山道士静看的关键所在。

    盏茶时间,漫天鬼气尽消,数之不尽的虚幻鬼影朝高空被庞然鬼气包裹的道人行了一礼,便纷纷消散。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道教天符自燃化作灰尘。

    片刻后,席正先周身鬼气尽被纳于体内,他双眸半阖,嘴角微勾,可以看出是十分的愉悦,忽地一抹恢弘气机转瞬即逝。

    当他落在地上,张扶摇眼神一凝:

    “伱竟入了陆地神仙境了!”

    席正先悠悠道:

    “当世陆地神仙先后少了洪洗象,黄龙士,此位格有剩,再加上贫道渡尽襄樊怨魂,尽得气运与功德,不应理所当然的臻入地仙吗?”

    “老夫就说像你这样的祸害定不会那么容易死。”张扶摇笑道:

    “并且,就以小道士你的性情来看,也不像是什么舍己为人,也就性子邪性,所以,连我这种老人家也要作弄,特意去说一些怪话。”

    “贫道记得,此前所说的不怕死又不要命,貌似没有定然要死的意思,老先生自己吓自己罢了,为何来怪我?”

    席正先刚说完,一个身穿普通道袍,脚踏麻鞋,道髻别木簪,手挽拂尘的道人从高高的城楼落下。

    “龙虎山天师府齐仙侠,见过道友。”

    席正先负手而立,淡笑道:

    “龙虎山的外姓小天师,如今更是道门剑魁,据传是龙虎山三代祖师爷转世,还道当年吕祖将青胆剑胎一分作三,你便得了其一,是以又有小吕祖之名。”

    “说说看,有何事?”

    “道友亦属道门,度化襄樊怨魂所获合该被道友所得,贫道只是另有他事。”齐仙侠缓声开口:

    “修行之初,我便自认道根浅陋,故而不求天道,只想以武道入世济世,此番下山只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入襄樊,想确认天符是否会被烧。”

    “再就是去一趟武当,想知道洪洗象究竟有没有兵解,若是还在世,便想确认他是否真扛得起天道。”

    “看你的样子,如若洪洗象未死,你怕是要用手中拂尘作剑以求真假,要是没能杀了他,便认为真,能够肩抗天道,若是死了,便是假,死不足惜。”

    席正先笑吟吟的继续道:

    “如今撞见贫道,就是想确认洪洗象是否兵解吧。”

    “不错。”齐仙侠点头。

    席正先漫不经心的说道:

    “死了,死的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剩,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齐仙侠闻言,默然不语。

    隔了好一会儿,才道:

    “虽说贫道早有准备,可听此确凿无疑的答案,依旧不由地生出怀疑。”

    “天下武夫哪个不以比肩吕洞玄为荣,你有此怀疑再正常的不过,那可要贫道亲自送你去见他?”

    此话一出,齐仙侠神色一滞,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慨然凶戾的气机,致使身躯僵直,不能动分毫。

    “小道士哪来这么大火气,你一个地仙,若是欺负一个天象,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张扶摇一开口,周身勃发浩然气势,当即冲散这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机。

    “砰”的一声。

    却见齐仙侠眉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点,直挺挺的摔倒在地,又作气息全无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