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总地来说还算圆满,天色渐暗了些就各回各家,唐衍家远些,周天还特意安排了车马。

    傅锦梨与祁扬一道上了车,还是周意然抱上去的。

    他方一看到车上下来的小全子,眼睛一眯,身上气息尽数放开。

    小全子仍是那副笑模样,正正规规地见了一礼,“见过周统领。”

    “来接祁扬?”

    小全子笑而不语,后头跑出来的傅锦梨先替他回答了。

    “窝来辣,小全子!”

    亲亲热热地,似是熟极了,周意然看那挨着的两人,想到了什么,脑中闪过一抹荒唐。

    这小丫头三岁多点,小全子又一口一个小主子,再猜不出,他这官便也不用做了。

    “周统领辛苦,在宫中劳苦万分,回家要注意身子。您早些回府去吧,奴才这便先接着人走了。”

    周意然冷着脸不说话就看着他,小全子笑呵呵圆滑地弯了腰。

    良久,周意然他移开眼,唇角轻动,“倒是将你那干爹的做派学了个干净。”

    小全子全当他是在夸自己,照单全收。

    周意然也不再管他,低头去看那三头身的小人,低声询问,“就回去了?”

    “嗯嗯。”奶团子往前一步五指并拢也才能拢住他一根手指,“再见,周哥哥再见,小梨子回家!”

    她学着赵驰纵的称呼,巴巴地叫着这个送了她珠子的大哥哥。

    “嗯。”周意然会意,“我抱你上去。”

    他动作仍不熟练,但小心万分,将人稳稳当当地放上去。

    看着傅锦梨撅着小屁股钻进马车里头,小全子与祁扬便也不再逗留,与周意然示意一下上了车便走。

    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车马,周意然心头不知作何想法。

    小丫头好好一个,怎就是那人的亲闺女呢,可惜。

    磨了磨后齿,眸光明灭。

    他又在府门前站了稍许,直至身后传来声音才回过神来。

    “兄长。”

    季楚也不知在身后站了多久,看着自家兄长如往日一般情绪内敛意味不明。

    “兄长,今日同窗与我说,等级向来分明,君子交之顾虑甚多,当论门第深浅,望衡对宇。”

    季楚抬头直直对上他,兄弟俩一高一低,大的那个已是成家的年纪,小的这个人生方才开始。

    他逐字逐句,一瞬不落地看着周意然的反应。

    “兄长认为呢,你认为该当先论情谊还是前程利益。”

    他在外人眼里总是温和有礼,可现在对着自家这位自小优异,自小压在他上头的兄长,话语尽量放平,唇角也微微上扬,但难言咄咄之意。

    周意然回过身子,望着幼弟眼底那抹清浅的固执。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他眉眼压得低,喉头滚动一番,“季楚,君子贵独立,你心头当有见解。”

    “弟弟没有。”他疾声打断,“故来向兄长求教。”

    这样浅显的道理他如何不懂呢,可每次见到兄长这般自持优秀的模样,耳边也总是炸开旁人那些肖似其兄,差之不及之类的言论。

    他在外头人眼中再如何出色,也只是个孩子,难免让言论混淆了眸光。

    对周意然弟弟这层身份,他初始是极骄傲自豪的,可后来.....他竟生出一丝怯意来。

    周意然唇角紧抿,季楚目光倔强,像是头执拗的幼兽。

    黑雾浓稠,暗云萧萧,本是手足血浓,夜幕里竟对峙无言。

    周意然低头,眼弧微垂,再开口时嗓音低哑,“你既问我,那兄长便答你。”

    “不审不聪则缪,不察不明则过。”

    他既是答的等级之问,也是答的季楚。

    “你听明白了吗?”周意然侧头看他,见他怔在原地,便一句话都不愿再多说,衣角翻滚,抬脚越过他回府去。

    季楚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周意然路过他时,腰间的布料堪堪擦着手背而过,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拽住,那衣角却轻而易举从他没合拢的指尖溜走。

    离开得干干净净。

    他眼睛发红,一直撑着的肩头再控制不住地耷拉耸落,小小的人像是困在囹圄自救无门的幼兽,无措又惨淡。

    周意然并未走远,身姿卓然的少年,负手望着似是被摧折了腰肢的幼弟,久久无言。

    有些事情,只能自破自立,便是旁人眼中夸若神通的他,也没法插预分毫。

    两兄弟自来都是疏冷的性子,大的这个词不达意无能为力,小的又自缠茧甲,实在是任人唏嘘。

    同样是在那朱红大门前分别离去,我们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傅锦梨献宝似地将怀里的珠子递给傅应绝看,傅应绝看她这傻兮兮的乞丐样,嫌弃地掂着手捏过来。

    细细看了眼,意外地嗤道,“他倒是舍得。”

    这润珠难得,周意然手里的更是上上品,没成想这小屁孩光是往他府中去了一趟就落入这小崽子手中。

    他倒是不知,他那禁军统领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奶团子巴巴看着他,好似是怕他将自己的珠子一个错眼偷了去。

    “还来,爹爹还。”

    头发散得垂在脸上脖颈上,那小胖脸上的黑灰倒是擦干净了,只这模样还是辣眼得很。

    衣服扯得松垮垮,那鞋也不晓得怎么搞的,走着走着脚后跟都要踏出来。

    傅应绝看得眼疼,“你日日去学堂,怎日日都像是进了那贼匪窝一般。”

    长指一挑她搭在小肚子上的腰带,好家伙,不晓得去哪里玩来,那带子尾巴都是湿的,怪不得垂头耷脑地贴在那儿。

    “给我呀,给我!”

    奶团子恍若未闻,跳起来够他手上的珠子,眼看着人就要蹦到他身上,傅应绝眼皮一跳,抬腿一拐。

    “你浑身脏成个小泥娃,还敢往你爹我身上蹭?”

    摸了个空的奶娃娃气得啪一下拍在桌上,那力道之大直将那桌都裂了条缝。

    而始作俑者浑然不知,张牙舞爪地放狠话,“小梨子的!爹爹不乖,不乖小梨子打!”

    傅应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裂缝从奶团子的手底下裂到自己这头,他吞了吞口水。

    好一会,才听见内室传来帝王小意的低哄声。

    “还你还你,我还能贪你一颗破珠子啊,拍什么桌子。”

    “......好好好,爹爹坏,爹爹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