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下午五六点,大马路上行人明显多了不少。

    有剪着齐耳短发身着列宁装的干事一脸急色匆匆的;

    有梳着麻花辫穿着或条纹或格子或碎花布拉吉的学生说说笑笑的;

    一身深蓝色工服三五成群的工人去往国营饭店打牙祭的…

    行走在街道上置身其中的苏宁,望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难得有种轻松感,一直紧迫的神经不知道为什么都缓解了许多。

    “卖冰棍儿喽~红豆绿豆牛奶味雪糕喽!”

    “铃铃铃~”

    骑着八二大杠自行车的小伙子,后座上绑的泡沫箱包裹得严严实实。

    混在一群嬉笑打闹的孩子中,买了支绿豆的雪糕,苏宁边走边吃的津津有味。

    “小同志!”

    背个背篓头上用条纱巾遮了大半张脸,灰色上衣配着深绿色的侧边系带裤,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时不时四处张望显得很是紧张。

    瞬间懂了的苏宁随着她走到了条没什么人的巷子口。

    “鸡蛋,狍子肉小同志要么?”

    “怎么换?”

    “鸡蛋一毛一个,狍子肉一块二一斤,不要票。”

    两人全程没有多余的话快速做了交易,再朝着相反的反向大步走开。

    绕回到主街道上时,她手里已经多了个黄色饲料袋。

    瞌睡正好碰上枕头,这不是就有更好的理由给老人带点好东西了么。

    边面露喜色的加快了脚下速度,边想着快到地方时再加点空间里的什么为好。

    ……

    清河巷68号。

    “呼~终于到了!”

    虽然只是提了一小段路,耐不住她加了又加,最后整个饲料袋被塞得满满登登,那重量可想而知。

    立马放下手里的袋子,苏宁呼吸紊乱地敲响大门。

    “叩叩叩…”

    “来了来了,谁啊?”

    “付爷爷是我呀~”

    打开门看见俏生生站着笑得一脸古灵精怪的人儿,付成功一如既往地难以维持自己在儿孙面前的严肃形象,乐呵得老脸褶子一道道的。

    “快进屋,我还寻思着,怎么人还没到,你这臭丫头是不是又放我这个老家伙的鸽子呢。”

    “我怎么会放您鸽子,可不带您这么冤枉人的啊!”

    避开身子让人进门时,付成功才发现她双手通红地拎着一袋东西,“你这又是折腾的啥玩意儿,给我!”

    “不用了付爷爷,这东西太重,我可以的。”

    可不敢真让他提,苏宁使出吃奶的劲儿,拎着东西大步往院里迈。

    院子里种着的两颗石榴树,红艳艳的花儿开的正盛。

    树下石桌上摆放着印有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杯,一把蒲扇,想来方才老人家正坐在这吃茶纳凉。

    旁边墙角两垄地种着的大葱韭菜长势不错,绿油油地看着十分喜人。

    “就搁这,不嫌沉啊快放下。”

    “嗳~”

    付成功蹙着眉头,用干瘪枯瘦的手虚点她的脑袋瓜,“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

    这丫头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非得将苏亭那老货的那套繁文缛节整得更胜一筹。

    毫不客气地说,打心里他就没拿他们当过外人,苏亭老货就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来自己家空手上门怎么滴了?非还得拿礼数说事,让好好的丫头也有样学样的。

    老小,老小,可不就是老小孩么。

    见他一脸愤愤然,苏宁抿嘴笑露出对儿小梨涡,驾轻就熟地哄道。

    “唉,当然记得啊,可谁让我一看见好东西就是想让我付爷爷尝尝呢!”

    “哈哈哈哈,好好好,你个丫头竟是些歪道理!”

    果然一句话就让付成功忘了生气这茬儿,紧跟着她蹲下身子,“来,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让我家丫头这么不辞辛苦提过来。”

    “哟,这是狍子肉?还真有许久没吃到野味了。”

    饲料袋里除了半只狍子,还有二三十来个笨鸡蛋,一只鸡一只鸭。

    不过这鸡鸭么…瞧着像是刚宰杀没多久的,血还新鲜着呢。

    “丫头,你跑去黑市了?”

    “没有没有,这是我过来的路上偶遇的。”

    “最好是这样!”

    投机倒把的人在哪都不少见,付成功知晓她不是一个人偷溜去黑市,也就轻拿轻放。

    “正好,等会儿你荷花婶过来,用这只鸡让她给你炖个药膳好好补补。”

    “别说许久没吃,还真有些馋了荷花婶婶的手艺。”

    眯着眼笑的一脸慈祥,付成功起身将人往书房引,“那还不简单,想吃你啊就多来家。”

    转而想到丫头在这京市已经待不了几天,这一去湘南,想见还得坐个两三天的火车。

    他个老东西,还能折腾得起几趟哦,见得了几面呢!

    跟进屋后敏感察觉到老人突然伤感失落的情绪,苏宁似也想起什么,瞬间知道了原因。

    但未来的事儿她也没法说明,只能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难道还能对他说:咱爷孙俩在湘南还能相逢,处个好些年呢?

    “真是老喽~”

    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不喜生离又胆怯死别。

    自嘲了句,摇了摇头付成功打开桌前的抽屉,将三个信封递给她。

    两个瘪巴巴的像是装着几张纸,剩下的那个鼓鼓囊囊,也不知道塞了什么。

    “工作的事儿已经妥了,也是赶巧,张老的儿子工作调动去往湘南,这两份工作指标就是靠他得到的。

    你看看想去哪里,剩下的那个指标留着去了那边有大用。”

    怕她还不懂这些,付成功耐心地掰烂揉碎了地说给她听,怎么和领导相处,怎么与同事们共处磨合。

    又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儿受委屈,受欺负,还得默默忍着…

    一想着就心肝肺的疼哇,付成功嘴里说着的谦逊大度的话立马转变,“当然咱不惹事也不代表怕事,若有人故意找茬欺负你,喏!”

    用力拍了拍第二个信封,那砰砰砰巨响就像真是在锤那个欺负她的莫须有的人,付成功满脸肃杀——

    “找爷爷的老伙计们,一个不行就俩,两个还不行,他俩也可以洗洗直接躺板板了!打电话给付爷爷,老子杀过去!”

    “嗯!”

    带着浓浓的鼻音,苏宁努力笑着用力眨掉挂在睫毛上的水雾,“好,有付爷爷在,我谁也不怕。”

    “这就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