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何人?”宴摧问。

    “只说是昨夜有歹徒伤了云湘侯,廷尉的人在城中搜捕一夜了。”侍女着急道,“夫人,怎么办啊?”

    “所有人家都被搜了?”宴摧声音微冷。

    “应该没有。”侍女没有去打听过,但是想想都不可能,“这满都城的达官贵人府邸,不可能任由外人擅闯,廷尉不过是为了给云湘侯一个交代,柿子捡软的捏,找几个可以随便得罪的人家搜查。”

    “让护院拦住,谁敢乱闯便乱棍打死。”

    侍女听得满头大汗,连连道:“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将军府的护卫全都是久经沙场的兵士,个个身手不凡,浑身杀伐之气,也最懂令行禁止,若得了宴摧这样的命令,还真敢把人活活把人打死。

    侍女心中忐忑,匆匆跑出去。

    然而没过片刻又仓皇跑回:“夫人,他们已经快逼近二门!奴婢已传了话,护院与他们起了冲突,快要打起来了。”

    宴摧掀开被褥,扶着床沿站起来。

    “夫人!”侍女脸色大变,立即冲上前来扶住他,“您还在小月子里,不能见风。”

    “小月子”三字令宴摧额头青筋暴起一瞬,他推开侍女:“把外衣拿来。”

    侍女待要再劝,却听他道:“我不出去,难道躺在床上等着那一堆人闯进来?”

    那怎么行?!

    侍女立时闭上嘴,从衣架上取过黑纱罩衫给他穿上。

    宴摧头系白色抹额,一身丧服,外罩一件黑纱,缓步走出门。

    从雁南的身子亏虚太厉害,服下丹药后身上的伤愈了,却一时半会未能补上元气,他走到中庭时身上便出了一层薄汗,呼吸亦粗重几分。

    靠近二门,便听见吵嚷声。

    双方在僵持中,暂时还没有打起来。

    “夫人!”

    “夫人!”

    护卫们看见将军夫人弱不禁风还要被迫出来,像是一群被激出凶性的狼,杀气瞬间迸发。

    廷尉的人顿感压力,仿佛只要再往前半步便会被他们撕碎。

    “见过从夫人。”廷尉右监从人群后走出,拱手道,“昨夜有凶徒袭击云湘侯,我等奉命搜查京畿,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宴摧冷着脸问:“大人带人闯入,来势汹汹,是确定凶徒就在我府上?”

    廷尉右监道:“有人见过那歹徒曾在附近出现,极有可能藏匿在……”

    宴摧打断他:“这么说来,你也不确定?那么是谁准许你们来搜将军府?是圣上?还是丞相?”

    廷尉直属丞相管辖,若非圣上和丞相授意,随意搜查将军府便是僭越。

    廷尉右监没有正面回答:“从夫人,情况紧急,那凶徒武功高强,我等搜完之后,府上也能安心。”

    “哦。圣上和丞相不知。”宴摧说话间走上前,路过一名护卫时,从他手中取过木棍。

    众人眼睁睁看着瘦弱的将军夫人拖着木棍走到廷尉右监的面前,猛地抡起长棍,那棍带着残影发出撕裂空气之声,砰得一声砸到廷尉右监小腿骨上。

    只听一声细微却令人胆寒的“咔嚓”声,廷尉右监直接被掀翻在地。

    “啊!”廷尉右监一声痛呼。

    没人料到这位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妇人,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然而令他们更意想不到的是,还有更猛的。

    只听女子清冷的声音道:“我数到三,这帮贼人若不滚出去,打死不论,出了事我担着。”

    “是!”

    护卫们被激出血性,应答声振天。

    廷尉右监脸色难看,盯着宴摧漠然的目光,心知她是真敢,只得咬牙道:“撤。”

    廷尉右监被差役背起,不甘心道:“从夫人袭击朝廷……”

    “一。”宴摧根本不听他的屁话,“砰”地一声将木棍拄在地上,“二。”

    廷尉右监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只得匆匆带人狼狈离开。

    宴摧失望的深吸口气,还以为这家伙能豁出跟他打一架呢。

    自从变成从雁南,宴摧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宴摧并非嫌弃女儿身或是忍不了“小月子”带来的痛苦,他身为元婴修士,不论是意志还是承受伤痛的能力都非同一般,只是他与从雁南的记忆相融,她心中压抑的情绪如深渊一般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是一种心有飞鹰,身在囚笼,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的无力感。

    宴摧急需发泄一下郁积的情绪,多忍一点,他觉得自己道心得毁。

    这脾气,简直跟师玄璎半斤八两。

    “夫人,您、您打断了右监的腿……”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士兵都有些胆颤,那毕竟是廷尉右监啊!

    宴摧呼出一口气:“他是廷尉右监又不是皇帝,慌什么!”

    就算是皇帝这么干也不占理!

    他回屋找来纸笔,洋洋洒洒一大篇悼亡夫词一气呵成,用词简单又不失文雅,保证雅俗共赏,全篇指桑骂槐,总之大概意思就是:将军为国捐躯,如今他尸骨未寒,什么狗东西都能来上门踩一脚,欺负孤儿寡母,将军保家卫国却保不住妻儿。

    骂得是将军,实则指责朝廷欺辱有功将士。

    宴摧写罢,命人拿去抄几百份在都城分发。

    待屋里只剩下他一人,师玄璎才从房梁上落下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行云流水,下笔成章呀!”

    宴摧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又倒出两粒丹药丢进口中:“看得过瘾?”

    别以为他现在修为被尘芥压制就不知道刚才她紧跟着出去现场围观。

    师玄璎冲他竖起大拇指。

    他们这一队几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疯,但只有宴摧一个人会为自己的“疯”善后,她是真心觉得他作为队友没缺点。

    如果哪天他学会主动给其他人收拾烂摊子就更完美了。

    师玄璎觉得那一天不会太远。

    因为她太了解宴摧这类人了,做事习惯不留漏洞,眼里也容不下漏洞,若是眼睁睁看着不去处理便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从前刀宗大长老就是如此,整天跟在她后面收拾烂摊子,不知道省了她多少事。

    想到这里,师玄璎忍不住由衷夸赞:“老宴,你这个人是真不错。”

    她趁着此时两人没有太大的身高差,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宴摧被夸得莫名其妙,向她投去疑问的目光。

    “夸你厉害。”师玄璎当然不会说明原因,敷衍一句便岔开话题,“我感觉到星星和天天离得也不算太远,可能在城外八九里,不知情况如何。”

    “这个世界亦有修行者,他们分为一到九阶,大宗师甚至可以达到筑基大圆满的程度,廷尉在全城搜捕你,你想出城可能不太容易。”宴摧想了想,“这两天我可能没办法出门,待处理完廷尉之事,我与你一同出城?”

    师玄璎点头,“小庄在王府,那边要安全一点,我最近先在王府待着,三日之后再来寻你。”

    宴摧道:“好,回去时注意安全。”

    “那我这就回去了。”师玄璎想到一件事,提醒他,“既然觉得从雁南和肖红帆是尘芥之‘眼’,不如多探究一下这二人可能产生的执念?”

    宴摧也正有此意,自然应下。

    师玄璎趁着暮色降临悄悄返回王府,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城中多了许多高手的气息。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

    师玄璎刚刚钻进庄期期的屋子,便听她兴冲冲地道:“宗主!好消息!明日咱们能出城了!”

    这对师玄璎而言还真是一个好消息,她还以为得等到三日后:“怎么突然要出城?”

    “府里姐妹们为了欢迎我,决定一起去城北青溪庄子上小住几日。”庄期期拉住她,双眼发亮,“我发现这个府里王妃才是真正的掌权者,你说我要不要跟王妃搞一段?虽说我以前也没与女子谈过情,但我觉得……”

    “我觉得你不行。”师玄璎认真给她建议,“恋人之间今日生死相许,明日变生死仇敌的比比皆是,谈那种感情容易闹掰,你应该找一种更稳定的关系。”

    “有道理。”庄期期不知想到什么,面露难色,“可王妃年纪轻轻,我扑上去喊娘也不合适吧?”

    师玄璎扶额,突然有点想念宴摧。